“盐先过,油便自己退。”
他抬手,示意陆稷,“‘回流账’另开一栏,记‘净’。
凡净过盐与灯者,记为‘净’;凡净而复染者,记为‘返’;凡未净而入者,记为‘乱’,以戒。”
陆稷领命,笔尖落下,一笔一笔写出小字。
字不大,却坚决。
他在这“庙”
里找到了新的算术:不是“息”
,是“名”
;不是“快”
,是“净”
。
荀彧站在郭嘉侧后半步,低声道:“市上有言,说‘天蚕入城,王师立坊’,意指我们要开丝坊,以蚕剥民。”
“以‘问名亭’答。”
郭嘉淡淡,“‘庙,不立坊;问名,不收银;王师不扰民’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,“再加一条——‘愿学者,入庙为手;愿种桑者,记名免徭。
’”
荀彧点头,心下那一块石又轻了一线。
以“学”
答“利”
,以“免”
定“心”
,这便是“名”
的手段,也是“道”
的落处。
午后,庙桥边开始有人排队,不为兑银,只为看“庙规”
,为给家里报名“种桑”
。
照影柜旁的三问,今日加了一问:“问‘术’——何为‘静而有鼓’?”
陆稷笑着把鼓从“阁”
里借出一面,放在柜前,让人用手心轻拍,拍出四拍的节律。
有人笑,有人觉得稀奇;更多的人,把这一拍记在手里,回家教孩子拍。
拍着拍着,“术”
便从“阁”
里走到了街上。
……
入阁第七盏白瓷盅时,异变起。
小匠捻起一条桑叶,“活”
忽地蜷得更紧,叶尖刚触,便退。
鸩眼角余光一闪,指腹快掠过盅沿,沾起一点极轻的粉。
粉无香,却在油里显出极淡的一丝“涩”
。
涩不是盐,是某种“纸粉”
。
纸粉入叶,蚕先吐苦,再拒食。
“纸粉?”
卫峥脸色一沉。
“盏票……”
陆稷脱口而出,“水上‘盏票’裹白绢,我们昨夜换了皮,但旧皮还在‘坊’里。
他们把‘皮粉’撒在桑筐里,混进我们的人手。”
“谁的手?”
卫峥看鸩。
鸩没有立刻答。
她把盅挪出温石,换了一盅新的,把桑叶在盐水里轻轻过了一遍,指腹的节律不乱,“五息。”
她把手放在盅沿,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。”
第五拍落下,“活”
探出一线极细的头,顶了顶叶,“吃”
。
卫峥这才吐出一口冷气。
鸩把纸粉拈给陆稷,“记‘返’。
——入阁守则第四条:叶先净于皮,皮反照于灯。”
“诺。”
陆稷把“返”
字写得极重,像在账上按了一方黑印。
他不敢多想自己昨夜的“水盏”
,只把笔在纸上垂直一顿,再收起。
他知道“快”
的影子仍在水上跑,而“子明”
的灯,正一点一点把那些影照薄。
郭嘉看着这一场突,面上无惊讶之色。
他早在“白帛记”
的“鹤颈纹”
露头时,算到了这“粉”
的手段。
太素卷里有一句他没有念给人听:“蚕恶香,亦恶纸粉。
纸粉入叶,口拒。”
他让人把那句小心抹在石背后,又把“盐温”
的条目重写了一遍,写得清清楚楚,挂在“阁”
的内壁。
他轻咳了一声,回身对荀彧:“‘回流账’今日添一栏,记‘净返之比’,三日一看。”
“奉孝要看什么?”
荀彧问。
“看城里人的心,是往‘明’里回,还是往‘快’里返。”
郭嘉的声音很轻,却像在石上刻字,“比若净于返,‘道’便落地;若返于净,‘术’便被拖走。”
荀彧点头,记在心里。
(暗影视觉·鸩)
我不看账。
我看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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