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这四件,叫信。”
“钱,是天下的共同记忆。”
他声音更低,“记忆若浑,便只记住赢输;记忆若清,便能记住名字。
我们要做的,是给这座城立一座记忆的‘庙’。
庙不在屋檐下,在‘名’下。”
荀彧轻声,“以名驭术。”
“以术护名。”
郭嘉回望他,“文若,你怕‘术’太重,把‘道’压薄。
可我怕‘道’太高,离人太远。
——所以我们要一高一低,一明一暗,路在脚下,字在桥上,印在票上,盐在手里。”
他抬手,指向“盐星盆”
,“先把‘术’立稳。”
……
午时前,照影柜门前立了新牌。
牌上三问:
其一:问印——“安印”
收笔何以短三分?答:以避伪,短处藏针口,针口沾盐,触之涩。
其二:问线——“金线微纹”
何以真?答:丝入纸,纸透光成细纹,纹里隐“盐星”
。
其三:问盐——“盐星”
何在?答:在纸筋,在指腹,遇油显,遇水隐。
三问下,置三器:盐星盆、镜灯、印签盘。
盐星盆里薄油覆粉,镜灯无罩,印签盘上压着“王师封签”
。
陆稷立在柜前,低声示范。
他把一张新样丝票按在盐星盆边,指腹过处起了一道细浅的纹,灯下一照,淡淡的“盐星”
像从纸筋里浮起来。
围观的匠人张了张嘴,眼里亮了一线。
他又换过掌心,把“安印”
的短收笔对着镜灯的边钝,镜里一截微粗的“尾钉”
现了,“这是咱们的‘短’,别家抄不得。
——抄了,手会涩。”
人群里,有个捧粥的小儿仰着头,“叔叔,手涩了会怎么样?”
“会被灯记住。”
陆稷笑,把一盏粥轻轻往他手里推,“被灯记住的人,若愿意回,就回到柜前把名写下,写下了,明年再来兑,你的名还在。”
小儿的娘在一旁抿嘴笑,眼里有水光。
她把粥递回柜里,“今日不用兑了,留给后头的人。”
柜内书吏忙不迭摇头,“不不,兑,兑,‘王师不扰民’,不是口头的。”
笑声里,有人压低嗓子:“影子柜那边,十日一折又添了半分。”
说罢自己也笑,笑里苦,“快是快,就是夜里不睡觉。”
陆稷收了笑,把手一摊,“夜里不睡的银子,白日要找路。
我们把路立在桥上、柜前、粥棚边。
——快的自会过来慢一慢。”
镜灯下一盏盏“安印”
亮起,不耀眼,却稳,像火落在石上不跳。
……
(暗影视觉·鸩)
我从照影柜走出来,嘴里含了一小片姜。
姜在舌下暖。
暖把我昨夜河边的湿气一点点逼出胸口,我把短笛在指间转,笛身干爽。
午后风向转了。
从北来。
风里有一缕甜。
牛脂。
并州刀客又要动手。
可他们比昨夜更谨慎。
谨慎的人更像影。
我得去灯少的地方等他。
先去桥。
庙桥的薄布收了。
正午,日光直直落下,“正逆之界”
两字没有热。
我在桥背阴一隅坐了一会儿,看人。
有人停,有人走。
停的多是老人,走的多是年轻人。
老人看字,年轻人看人。
我把笛往袖里一插,起身往河下游去。
那里有一只旧筏,筏上系着一盏破灯。
昨夜我们把它取了,换了一盏半新的,留在筏上。
灯亮不亮,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它知道自己要站在哪边。
“你看灯。”
卫峥昨夜在暗河里对我说,“我要看路。”
“都要看。”
我回了他,“术看得见,道也看得见。
看见了,才好下手。”
我沿河走,把鞋底的泥在草上擦净。
草上的露把盐星冲得更薄。
薄的时候,盐在手上才不会留太久。
我抬头,河面闪一下,像有鱼尾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