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婿、外甥、门客、二房所生。
他看得很慢。
慢,是给自己一口气。
他心里那处空又开了一指宽。
他把空压住,把纸交回去,语声不高,却落得实。
“把这份,交给卫峥。
告诉他,我们的钱庄,又多了一笔‘捐款’。”
鸩应了一声。
她眼里没有光,只有执行的冷。
她转身,却被郭嘉唤住。
“等等。”
郭嘉拿起笔,在清单的角上写一句话,写完自己看了看,才递给她,“转给他时,一并说了。”
鸩低头,看那一句:忠诚,若不能变为力量,那便让它……变为金钱吧。
她抬起眼,眼里有一丝极浅的讶。
讶过去,她退后一步,身影没入门外的冷月。
屋里又只剩火。
火里有一道细小的青烟往上走,走到梁上散开。
郭嘉靠回榻,闭上眼。
甜味仍然失踪。
他把舌抵在上颚,像在寻找什么。
找不到。
他叹了一口气,轻轻,像怕惊动墙上的影。
他想起那位老臣。
想起他案上的那盏灯。
那盏灯不灭,人才会活。
灯若灭,人可能会死,也可能会疯。
权力要的是活的人。
疯也要活。
他在心里替那位老臣点了一盏更小的灯。
灯上写“愿”
。
愿比誓软一点。
软一点,人会慢慢倒向一侧。
倒到地上,不是摔,是躺。
躺久了,忘了如何站。
夜色被他这点念头吹得更薄。
薄到几乎看不见。
他合眼,睡去一小会儿。
不知过了多久,胸口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。
攥,又松,像海水一涨一落。
他从梦里醒来,喉头有腥甜。
他没有咳。
他把腥味咽回去。
腥里有铁。
他不喜欢这味。
他伸手摸枕边。
枕边什么也没有。
他把手收回,捏住掌心的一点痛。
痛有味,这味提醒他还活着。
他没有起身,只在黑里说了一句听不清的话。
那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:“人性与算计,今天先算。”
他笑了一下,笑没有露出牙。
他不想露。
露了,冷气会进去。
他继续闭眼。
外头的月从墙根移到屋角。
屋角那株石榴叶在月光里很薄,薄得像一张宣纸。
宣纸上写着一个字:忍。
忍下今夜,明日才好动。
——
拂晓前,一阵细雨从城北压下来。
雨丝不密,落在新修的女墙上,像给石头洗了脸。
太仓西角的小锁又响了一次,这次更轻,轻到像一只虫咬木。
守夜的兵没有听见,影听见了。
影没有去。
影把声音记在心里,去告给两个地方:一是许褚,一是钱行。
许褚得到“声”
,换了更的兵换成了不说话的人;钱行得到“声”
,把“盛义”
掌柜的账,悄悄递到了对门“长乐”
。
长乐的算盘一拨,盛义就醒。
醒来,他第一件事不是兑银,而是找对门借灯。
对门给了灯。
灯比钱更软。
软到能把一个人的腰包裹住。
老臣的宅里,清晨很静。
中庭桂树滴着雨。
屋内那盏昨夜的灯还在,小。
小的灯焰映在一只铜镜上。
镜里照出他的脸。
他看了很久。
最后,他把袖里的短刃放回匣里,又把血书找了一圈,找不着。
他没有喊。
他坐下来,把另一册账簿摊开。
他没有看账。
他在想一件事:今日去尚书台,要不要先去都水监,把“赈”
的账交给那位新来的郎中官?他手伸向那册子,一瞬间收回。
他又伸过去,按住封面。
他抬起头,对着镜说了一句:“愿。”
他自己听见了。
他脸上有一点像被雨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