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蜡中埋了一个更小的字:誓。
愿与誓并在一处。
影把灯放下时,老人看见了。
他的眼里闪了一道冷。
冷过去,眼睛落在那盏灯上,落得死死的。
他看懂了:有人替他把“忠”
与“孝”
的账翻开,看清“愿”
与“誓”
的轻与重。
灯是借他的灯台,灯却不是他的灯。
这个家,从今晚起,要学会一种新的光。
影退。
门闩无声落下。
犬又哑叫两声,尾巴拍在地上,出很轻的簌簌声。
中庭的桂树动了一下,叶子擦在一起,出像纸碎的轻响。
影过桂树,像水过石,上面不留痕,下面却凉了一点。
屋里的人缓缓坐回去。
他低头看一眼血书,又抬眼看灯。
灯在看他。
他伸出手,想把灯挪开一点。
他没有挪。
他将血书收好,手却停在半途。
他把纸放下,去拿另一册账簿。
簿在手,他的手先抖了一下,才稳。
他把簿扣在案上,不看。
他在想一件事:明日去尚书台,要带哪本书?忠义之书,还是家产之书?他喉咙里滑过一粒尖砂。
砂把话刮得生疼。
他笑了笑,笑得很干。
他知道了:今夜之后,他还是那位老臣;但在别人的簿上,他会多出一个小字:可制。
——
月中天。
许都城北的驿棚里,祈雨的布幔被风顶起一点。
幔后那人把包裹贴得更紧,手心渗汗。
包里有两件东西:一封血书,一个朱印。
朱印不大,压在布底。
他在等一辆车。
车不来。
来的是壶酒。
酒送进来时,酒塞上有一道盐痕。
盐从井里取,井味重,夹着一星姜。
他抿了一口,舌尖先麻,嗓子后热。
他以为是酒。
不是酒,是影借酒来摸他的牙。
牙松,他就会说话。
酒过三巡,他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。
他说“祖印在内宅的匣里”
。
说完,他还笑,笑得像替自己壮胆。
壮完胆,他睡着了。
睡去之前,他把包放到身下,压得很紧。
影不拿包。
影只把包挪了少许,挪到一只铁盆边。
盆里有水。
水里有油。
月亮一照,油在水面上开出一朵小花。
花很小,一碰就散。
包在花边。
影把花吹灭。
花灭了,月在盆底。
月像一只眼,看见包在动。
包其实没有动。
动的是影在人的心里留下的那只手。
手把“送书”
的勇气揉成一团,塞回胃里。
胃涨,人就要醒。
醒来,他会觉得害怕。
他会觉得血书很重。
重到拿不动。
拿不动,就不送。
影从头到尾都没碰到纸。
——
更深了。
小院里的烛火还在。
郭嘉把“呼吸簿”
收好,轻轻合上。
他准备睡一会儿。
门外忽地一瞬清风,屋檐下一抹黑影落地,起身行礼。
那人没有带血,没有带刀,只带着两样东西。
一样是纸。
一样还是纸。
“主公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轻到像刚沾过水,“东西。”
郭嘉抬眼。
影是她,名为鸩。
她把第一张纸放在案头。
那封血书。
纸边有一道极细的起泡痕,像一条微风过水面留下的纹。
他不看字,只把纸丢向火盆。
火盆里的炭尚红。
火舔在纸上,先起一粒小泡,随后无声地吞掉整张纸。
没有灰。
火灭时,屋里更亮了一点。
郭嘉看第二叠纸。
这叠不是血,是家产。
庄田、店铺、香行、车队、盐票、赈济。
每一条后面都有姓名,姓名后面还有小字: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