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的疲色。
他把灯拨了一下。
灯亮了一丝。
他合上账簿,把它放到“忠”
的书下面。
下压上,忠压财。
压得住吗?他没再想。
他披衣起身。
出门前,他回望案上一眼。
案上有一小块空白。
空白像一个人站过的地方。
他知道,昨夜有人来过。
他怕吗?他不怕。
他只是冷。
他抄起衣襟,出了门。
门外的雨细。
他的鬓角湿了一点。
湿意顺着眼角滑下来。
他抬头,看见许都新墙的轮廓在雨里更硬。
他忽然觉得,这城不再是旧。
旧的东西既然要在新城里活下去,就要学会新的光。
他往尚书台走。
脚步不急。
他知道,今天有人会等他。
等他在门内,不在门外。
门外的忠,他已经写过了。
门内的愿,他要学。
——
日近午,卫峥收到一叠纸。
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屋子里,屋里只有一张桌,一方秤,一部旧账。
账的线被汗手磨得很滑。
他把纸摊开,指尖先在页角停半息,再移到第一行。
他看完第一页,笑了一下。
很浅。
浅得像在算式上添一笔。
他把纸压在秤下,抬头对着门外道:“告诉祭酒。
捐款已存。
影子钱庄多了一条新脉。”
门外的影应了一声,去得又快。
卫峥把秤砣拨到另一头,心里却在拨另一件东西:拨一处从未有过的“联动”
。
情报会到,心理会压,经济会吞。
三件事合在一处,才叫“无声之刃”
。
他小心谨慎地把纸封好,封口压了一个极小的印。
印的字,只有一个“蚕”
。
蚕吐丝,不响,却能缠住整个人。
——
午后,阳光透出云。
许都的石路被雨洗净,光在砖间跑。
郭嘉站在廊下,眯了眯眼。
有人来报:太学的两拨人,今日没再数梁,改去看了南墙;南市“盛义”
掌柜过午自回,进门先点灯;老臣一早进尚书台,面色从容。
郭嘉“嗯”
了一声。
他把手负在身后,慢慢走到院角。
石榴又抽出一叶新芽。
他伸手,将那叶折了一点,没折断。
他把叶放回去。
叶贴在枝上,又活。
活着的东西,才配被用。
他回到案前,看见火盆里一点灰也没有。
昨夜的纸烧得干净,干净到像不曾来过。
他的唇角弯了一下,弯得不明显。
他低声,把给卫峥的那句又念了一遍,像在给自己听:“忠诚,若不能变为力量,那便让它变成金钱。”
声音落地,风把它吹散。
散的时候,他胸口忽又紧了一下。
他扶着案角,等那只无形的手松开。
他没有叫人。
他也没有强撑。
他让自己靠在墙边,闭眼,数三息。
三息过去,他睁开眼,眼神很清。
他把“呼吸簿”
重新打开,在“可制”
后面又添一个字:可用。
然后,他在空白处写下下一行:先灯,后礼,再钱。
写完,笔尖一收,停住。
他的耳里忽然像有一根极紧的弦,绷了一下。
弦声细,却锐,带着一种会崩的预感。
他按了按眉心,弦声消失。
他知道,这根弦不在城里,在他心里。
他把笔搁下,抬头看天。
天刚放晴,云在远处翻光。
他对着空院说:“月下之影,够了。
下一步,要换一把弦。”
风从屋檐滑过,带走他这句话。
院外的许都,因一夜的影而更稳。
稳,是刀入鞘时的那种安。
鞘外的人,看不见刃;鞘内的人,知道刃已在。
刃不必见血,见影便足够。
影在,城便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