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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声像一颗微小的谎,落水即灭。
——
日昳。
行在抵达许县西南十里的一处旧庙。
庙中安整,梁上挂一口小钟,钟唇缺,钟身裂。
郭嘉仰头看了看,笑道:“今夜你要响。”
他话是对钟说的,意思却是对人。
荀彧会意,把“行在令”
再誊清一遍:“皇帝行在许,安民为先;赈粥三处,赭印独行;沿线仓账归印,禁甜香入锅;旧票封存,空票待询。”
字末一笔,收在“安”
。
夏侯惇把斧背靠在柱上,问:“奉孝,你那‘谎’,何时放出去?”
“已经在风里。”
郭嘉指向东北,“昨夜给她看了‘兽骨缺’,今晨又给她听了‘天道之声’。
她以为我借天,我其实借‘人’。
——我们故意放了一个‘转华阴’的假路,又放了一个‘南曹仓’易守难攻的虚仓。”
他笑,“她若信,便会调手往南;她若疑,便会从水下试。
——不论她怎么试,墙都在。”
“鬼才的谎言。”
荀彧接着笑,“甜不过姜。”
“姜护胃。”
典韦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,众人都笑。
笑声不高,却把庙里冷冷的风逼到梁上。
夜色将落,许县城的轮廓在暮霭里浮起,像一只卧兽吐息。
县城的钟楼比长安的小,钟不裂,木料老,声厚。
郭嘉把马缓缓勒住,不进城。
他回望队列。
那辆最不起眼的小篷车仍安安静静地行在中间,帘缝里一道清光不急不缓。
那光是一个人的眼。
它不是神的火,它是人的水。
水会被风吹起涟漪,也会在夜里慢慢地收回去。
“奉孝。”
荀彧并马,“天子之车,要不要入城?”
“不入。”
郭嘉轻轻摇头,“先在城外旧庙暂歇。
明日晓‘行在令’,然后入。”
他抬手在空里按了一下,按在钟唇上,也按在每一个人心上。
庙中小钟在风里轻轻“喑”
了一声,像远远的呼吸。
郭嘉咳了一下,极短,极轻。
他把那点腥甜咽回去,目光依旧清冷。
他低声:“井水今夜不喝。
先喝姜汤。”
“谨遵。”
荀彧转身吩咐。
——(鸩·视觉)
夜半,旧庙外的风吹过檐角,草铃不响。
城里有人拖门栓的声音,在夜中断断续续。
庙后的小仓已如法悬了三枚葫芦与两只瓮,瓮腹被擦得干净,葫芦口对着风。
风进来,声出去,像一条被人导引的河。
我在庙门阶上坐了一会儿,扇子收着。
那根银线在袖里还扎我手。
我把它拽出来,系在庙前的枯枝上。
银线极细,风吹过,会一点点偏音。
我掐断它。
偏音断,风没有那么“甜”
。
我看见他——郭嘉——从庙里出来,站到钟下。
他抬头,仿佛与钟对视。
钟不说话,风替它说。
他把指尖按在钟唇上,按了一下,收回来,再按一下,收回来。
两下之间,他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那口气里有药味,是最淡的苦。
我不问药,
我只看他的眼睛。
那眼睛里很亮,亮得把夜里的每一寸暗都照出纹理。
他转身,看见我,笑了一下。
笑得很薄,很轻,却把我袖里那根讨厌的线照得更细、更易断。
“明天,钟响三下。”
他说。
“天道之声。”
我说。
他摇头:“人道之声。”
他顿了顿,低声,“但让人以为是‘天’,更省力。”
“鬼才的谎言。”
我故意这样说。
他笑:“谎,也要往好的地方用。”
我没再说。
他走了。
我用指尖在庙门槛上的“安”
字收笔处轻轻摸了一下,摸到一点冷。
冷是夜的,冷也是井的。
我用手心捂了一会儿,字就温了。
温了,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