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“轮比人金贵。”
典韦低声,像自语。
“轮稳,人便稳。”
郭嘉应了一句,话音又淡又薄。
出城之后,路有三段:“土脊—旧驿—河岸”
。
土脊上风大,旧驿里灯暗,河岸边冷。
三段每段都有“墙”
:人的墙、光的墙、水的墙。
墙隔着不让人靠近,同时也把“审视”
的目光,折来折去,折到该落的位置上。
——(鸩·视觉)
我走到旧驿的时候,驿棚里已有火点着。
驿卒手脚麻利,把三口热水锅挪到靠里,外头只留一盏小油灯。
灯焰被风压得斜,像一支写到收尾的字。
我走过去,轻轻把灯口的绢调了一下,光便不抖。
我把袖里带的细盐包放在灶边,盐吸潮。
盐不是调味,是为了让这座驿的“味”
像人气,不像军气。
驿亭梁上,早有赭印一枚,旁刻“安”
。
印旁未擦干的灰,有人昨天才摸过。
我伸手轻轻覆上印面,再抬开,指腹微凉。
凉从皮肤窜进骨里,骨便稳了。
他来了——不是“他们”
,是“他”
。
素裳的青年跨进驿棚门槛时,没有人喊“万岁”
。
没有香,只有粥的香。
他把袖口拢紧,站在门内的半影里,像一个普通人。
普通人会先看火,再看水,再找一个背风的位置坐下。
他也是。
他坐的时候,眼睛不看人群,他看墙。
墙上那些昨天才磨平的伤痕,每一条,他似乎都看见了。
他伸手,指尖在桌面轻轻摸了一下,摸到一粒盐。
他不动声色,指尖微微一抬,把那粒盐放回桌面中心。
中心,是“安”
。
“粥——”
门外传来小孩子的声音。
他抬头,眼里的光被火映暖了一线。
我走到灶前,用勺舀粥,粥面上的姜丝被勺轻轻推开。
我把粥端过去,他接碗的手很稳。
他低头,先吹了下,再喝。
热气在他的眼睫上一挂一挂地散。
他的眼里有一点湿,并不落。
那点湿像钟楼缝里的陈灰,被风吹一吹,仍旧在——不碍事,却让钟声更低更稳。
门口忽有人影晃了一晃。
我没有抬头。
我闻味道——肉桂太甜,甜得齁人。
这是“邺”
的甜,不合这驿。
我手腕轻翻,扇骨从袖里滑出半寸,向灶台边的油灯一拨。
灯焰忽地一顿,再轻轻一抖。
火光抖出的影把门口那人脸上抹了一道亮,亮正好擦过他袖口那枚用过甜香掩味的指环。
夏侯惇从梁影里正好看见那一线亮,斧背从桌脚下抬起,像抬起一枚羽。
羽轻轻压在那人腕上。
那人腕子一麻,忽然笑:“‘行在’尚未启程,已设三墙。”
他笑声里有一点酸,“曹公手段毒辣——不,郭军师手段细。”
“毒不毒,你们嘴里说的。”
夏侯惇不理,只把他的手翻过来,露出指环内侧一道细细的齿印——那是“铃”
的齿。
荀彧伸手,把指环收好,像收一枚废印。
废印不丢,封起来,明日有人要拿它来“赎名”
。
他(素裳青年)没有看这边。
他低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,把碗往桌上一扣,指尖顿了一下,像给这碗粥也敲了一记钟。
他起身,走向那张靠里的木榻。
木榻上放着一件普通的外袍。
他拿起,披上。
衣角掠过灯光,影在地上画了一道弧。
弧很轻,却像把这驿舍划成里外两半:里,是我们;外,是风。
“走。”
郭嘉的声音在门外,“第一线先出,第二线接,第三线断后。”
我提扇,跟在影的后面。
影从门槛上掠过,门槛上的“安”
字像被脚背轻轻擦了一下,又安回去。
——
天子车驾,不鼓,不号,不沸,不疾。
整队出驿时,只有车轮在砂上挪动的声音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