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多了一线“许”
,少了一线“逼”
。
——(鸩·视觉)
我最后一个离开庙。
我把那只木鱼藏在袖里,木鱼轻,像一块空心的骨。
骨没有用了。
我会把它埋在黄河边的沙里,让水把盐洗尽。
盐洗尽,偏音无处可回。
我沿着巷子往北走,走到钟楼下。
楼影很长,像一柄倒悬的刀。
楼梯的木板被火烤焦,踩上去会出轻微的“咯吱”
。
我每一步都落在“吱”
与“吱”
之间。
楼上有一口旧钟。
钟身裂了一道细缝。
缝里有灰。
我吹了口气,灰扬起来又落下。
钟不动。
我伸手,轻轻扶住它的唇。
唇很冷。
“今夜你要响。”
我对钟说。
钟当然不懂。
但风懂。
风从钟口灌进去,又从另一边出去,出极轻的“喑”
。
“喑”
像一个人压住哭声。
哭久了,嗓子会哑。
哑了,就不争了。
可我们今晚要它响。
响给城里的人听,响给城外的人听,也响给那只远远伸来的“手”
听。
我回身,望见郭嘉、荀彧、夏侯惇、张辽与典韦在楼下的影子。
影子很短。
短,是因为我们站在钟下。
钟下的人,影总会短一些。
短影的人,杀心要慢,手要稳,心要硬。
硬,不是对人,是对自己。
我笑了一下,轻到没有人看见。
今晚会有一场小戏。
钟响时,第三口“喉”
会自破。
破的不是铜,是人心里的“偏”
。
偏一正,路就直了。
路直了,图再展开,也不会有匕弹出来。
我把扇收好,把素裳的袖口拢了一拢。
袖口的针脚很细。
细,是为了不让风从缝里钻进去。
风仍旧要走。
走,就让它走在我们设好的路上。
钟声未起,城里已有饭香。
粥不可断。
姜的味在暮色里升起来,到了我鼻端,有一点暖。
我想起庙中的那只木碗,想起那双清而忍的眼睛,想起他按在“许”
上的那根指。
指不重,却按得稳。
我知道,等钟响过三声之后,这座城会更安稳一点。
这一点,够我今夜睡一会儿。
明夜,我再去河边,把一只木鱼埋进沙里。
我下楼,步子很轻。
钟楼的影子在我身后拉得很短,又很长。
短的是此刻,长的是将来。
风从巷口吹来,把我的一缕一缕拨开。
风里没有“喳”
的怪响了,只有钟前未起的沉。
钟,会响。
路,会走。
图穷之处,匕不会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