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合得很稳,像把心的一扇门轻轻关上。
——
“陛下。”
身侧有人极轻地呼他。
素裳青年抬眼,目光很清。
他没有回应那个称呼,还是像普通人一样,把碗里最后一口喝尽。
他把碗扣在掌心里,手指掠过碗沿的光,那光如水。
他抬头看向钟楼,眼里划过一丝湿意。
不是嚎啕,不是悲鸣,只是把眼底那一点水揣回去之前,没来得及拭的光。
他把碗递给身侧一个孩子,轻声道:“再去添一瓢。”
孩子一怔,似懂非懂,抱着碗跑开。
素裳青年的手缓缓垂下,像按住了什么。
他转身,将要走,又停住。
停在粥棚旁的一处青砖前,青砖上刻着“安”
。
他看了一瞬,目光微动,像在心里把这个字抄了一遍。
庙前文案处,尚书郎与数名旧官一齐称是:“迁许之议既定,请敕文早。”
荀彧捧文:“今夜誊清,晓边关与沿线诸县。”
持空票求赎的那人已被押下。
张辽的人以绳缚其腕,绳结打得平整,像给某个名字系了一个将被解开的扣。
夏侯惇挑起斧柄,斧背搭在肩上,打了个小小的呵欠。
典韦把链球缠回臂,链环叮地轻轻一响,像一声极浅的叹。
郭嘉转回钟下,抬袖止咳。
这一次,他咳了两声,喉间有一点腥甜。
他把那点血意咽回去,眼里仍是笑。
他看向粥棚,看向那枚“安”
,看向钟楼的裂缝。
裂缝里还藏着灰。
灰不碍事。
旧裂若不再被撕,大钟仍可响。
“奉孝。”
荀彧侧身,声色关切而克制,“风凉,且回庙后。”
“片刻。”
郭嘉随口应着,指尖在空气中按了按。
按在风上,也按在心上。
他移步走到粥棚背后的巷。
巷狭,风被挤成一条细线。
细线里,有人影立着。
——(鸩·视觉)
我先一步在巷里等他。
粥棚的火把落在墙上,像红叶。
墙脚堆了两捆干柴,柴香濡着姜味。
素裳青年从人群里出来,立在阴影里,像夜里生出的一枝清脆的竹。
他看见我,目光轻轻一颤,又很快定住。
我行礼,不呼“陛下”
。
他也不问我名。
他只是抬起一只手,手背上那抹未拭的湿在火光里反了一点光。
他像是不好意思被人看见这点光,便把手落下,虚虚握了一下。
“钟好。”
他开口,声音仍略虚,却很稳。
“姜也好。”
我答。
他笑了一下。
笑很淡。
我把袖里那卷帛轻轻递去,卷帛的口我只开了一指宽。
露出的仍是那句:“朔风之后。”
“来晚半日。”
他道。
“半日足够,”
我说,“足够换印,足够封渡,足够让钟响三声。”
他点头,没有再看帛。
他把帛推回给我,手指掠过卷角,卷角被他的指尖摩出一层极浅的亮。
他忽然问:“他——郭嘉,何以把‘安’刻在最前?”
我想了想:“因为他把‘杀’放在心里,把‘安’放在脸上。
先给人看‘安’,再在该杀处杀。
杀不是为了杀,是为了不杀更多人。”
他沉默。
沉默里,钟楼那边又传来几下微弱的“喑”
。
是风穿钟唇,像人压住哭声。
我听见他轻轻吸了一口气,像把那点未落的泪也吸回去。
他把手放下,像把一把刀按回鞘里。
“你背后的那位,”
他道,“是杀人与救人都要管的心。
他的心……比你想的更软,还是更硬?”
“都不是。”
我道,“他心里有一口井。
井里水冷,能照见星。
冷,故能断;照,故能怜。”
他轻轻“嗯”
了一声。
巷口有人过,步子里带着兵器轻磕的声。
他侧头,视线回到粥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