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:他是从死地里折返的人,知道如何走活路。
三步,五步,黑影被压到了拐角。
他猛地回身,薄刀横胸,眼神里是“拼命”
二字。
典韦没用戟,只用盾。
盾面一推,刀背一顶,黑影便被重力扯住,半边身子砸在墙上,像一只受了潮的蜥蜴。
“活捉。”
郭嘉的声音才跟到巷口。
荀彧已带军吏围上,炭笔小吏也跟来了,把“越线未遂”
四个字写在临时小册上。
墙根溅起一把石屑,像第二场小雪。
有人窃窃:“这玩意儿真要刻在石头上么?”
旁人回:“刻在石头上,人心才不糊。”
一阵喧哗过后,夜色又安静下来。
风里的砂子少了几粒,灯焰稳了一分。
郭嘉返回白榜,拾起地里的薄刃,指腹在刃背上轻轻一抹,像是抹去一根头。
他转向人群:“今夜,是立名之夜,也是死地新生之夜。
规矩,是给活人用的;名,是给活人担的。”
他把薄刃递给荀彧:“挂在碑侧,以为戒。”
荀彧应声,将薄刃系了细绳,悬在碑旁;风过,刃轻落又轻起,像一尾银鱼在黑水里翻身。
郭嘉侧身,向人群另一侧示意。
那里站着一名女子,白衣素,袖口系了极细的铃,铃舌塞着一团白绵。
她的眼神总是清醒,像夜底的一汪浅水。
她来到白榜前,没有跪,只是把手里那盏未点的白烛放在了榜下。
“你已有名。”
郭嘉道,“鸩,毒与药一体,救与杀,全在持烛之手。
我不再赐你名,我赐你一序。”
女子抬眼。
“白烛序第一。”
郭嘉将白绵从铃舌上取下,又用指尖把铃口掩住,“白烛不燃,铃不响;铃一响,刀仍不越线。
你为暗部之绳,不为暗杀而设,只为——在风将灯吹灭之前,再给众人一指宽的光。”
女子点头。
她把铃重新塞住,转身入夜。
她走过之处,影子不拖长,像被某种看不见的秩序束住了长度。
“祭酒。”
典韦从巷里回来,押着那名黑影。
他把人往地上一按,又提起,像提起一袋湿谷,沉而不乱。
军吏把人押走时,典韦没有看他,目光只在孩子身上停了一瞬,像认一认今晚自己挡下的那一寸。
“从明日起,”
郭嘉看向他,“你在西便门设一‘死地阵’。”
典韦一怔。
“死地阵,不为杀,是练胆与步。”
郭嘉把手搭在白榜边,指尖敲了一下石。
“斜、慢、回三法为骨,铃为皮,白榜为心。
让你的人在阵中走出‘慢’的勇、‘回’的智、‘斜’的活。
你要他们在看见死的时候,先想一步:如何走生。”
典韦咧嘴笑了一下,笑意里有些孩子气:“好。
俺……不,‘恶来’记住了。”
这一声“恶来”
,落在众人耳里,竟没有凶。
它像把厚重的门闩,扣上了门,而门后,是灯火、炊烟与人声。
郭嘉心里那卷星图,缓缓收拢了一页。
他知道,赐名只是一线,真正的结,须靠人日夜系紧。
乌巢之火分来的力量仍在他体内旋回,像一条驯顺而危险的河,逼着他在每一个细小的规范里,布下更大的阵。
窃龙大阵的图样在他意识深处闪烁,它本是巨大的能量转化器,而此刻,他用最细的刻度——一条“不可越线”
的城规,去校准它的入口。
“张辽。”
他抬眼,朝人群里点了一个名字。
张辽自人后出,眉目清硬,脚跟落地如同刚刚踩过浅滩的节拍。
“‘直行’百人,明日日出前到西便门听令,与‘恶来’同设阵。
你带头走第一遍,给孩子们看。”
张辽躬身应诺。
他记得今日护送军械过浅滩,人群里那声拉长的“直——行”
,像把一条看不见的线拽到了天上,而这线,今晚被刻在了石上。
众人散去时,白烛仍未点。
荀彧问:“不点么?”
“今夜不点。”
郭嘉道,“白烛不燃,是告之众人:规矩先行于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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