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说这件小事,却记得牢。
她重复了一遍:“盐三日不潮,则进。”
“这叫‘穷人的风向’。”
荀彧说,“米、盐、棺,动不了是线;一动,就是刃。”
郭嘉望了他一眼,笑意更深,“文若在替我安枷锁。”
“你自己说要记住谁是人。”
荀彧还以笑,“我替你记,怕你忙。”
“劳烦。”
郭嘉拱手。
午后前,城中风声渐起。
常和行的后院像一口扣着竹篾盖的锅,外头的人看不见里头煮什么,只有热气沿着墙檐和砖缝往外溢,带着极淡的铜臭与油香。
段掌柜面如纸,屋里站满了他“以为能救他”
的人。
那被放走的中间人站在角落,眼神在每一个来客身上舔了一遍又一遍,最后落在一位衣着朴素的书吏身上。
那书吏并不看他,低着头,只把带来的短柬递给掌柜,四字一行:“奉井下之人诺。”
段掌柜腿一软,几乎要跪。
那书吏抬手扶了他一下,力道很稳。
旧库在地底。
下去的梯子很陡,木板被磨得亮。
灯在下方一盏盏点着,像把夜一段一段绑住。
鸩穿着绣娘的衣裳,在最后一盏灯亮起之前停住。
她不急。
她先听。
她听见箱木轻轻的膨胀声,那是潮气刚上来的声音。
她听见铁锁的齿相互咬合,咔嗒一声,像有人在背后咽口水。
她还听见钱的碰撞。
钱会说话。
新钱很吵,像多嘴的孩子;旧钱闷,像骂人不带脏字的老人;夹杂着海风的私铸钱会出一种轻快的颤音,像一尾鱼在桶里甩尾。
她沿着声音寻过去,指尖抚过箱角,手背的“影纹”
微微凉。
她把天蚕丝轻轻一贴,线好像自己吸住了木。
她再贴第二处,第三处。
每一次,她都让线从木纹里“钻”
过去。
线在里面,像一根无形的刺。
她收手的时候,一只影从对面壁后移出来。
那影很薄,像蜡烛火焰被风按低。
一个慢声慢气的声音在影后说话:“小娘子手巧。
手巧的,活得长。”
鸩没有看影。
她只看自己的指尖,像是在想那点丝是否贴得正。
“我们只想做一笔安稳买卖。”
那声音继续,“昨夜有刀,有香。
今天呢?今天只有钱。
钱只认数。”
鸩抬眼。
她的眼没有情绪,像一口没有风的井,“数要先认人。
你是谁?”
对面影后的人笑了一声,“问我是谁,便不是做生意的。
做生意的人只问货真不真,账清不清。”
“那就清账。”
鸩淡淡,“昨夜一只手,今日三根丝。
后日,井下会有第四根。”
影后那人沉默片刻,像在打量她到底多大,又到底有没有在说笑。
他似乎不太确定,便换了个说法,“小娘子,钱是柔的。
你们的刀太硬。
硬了,会折。”
“丝更柔。”
鸩说,“柔的,能勒死人。”
影后那人笑声止住。
鸩不再看他。
她从袖里摸出一枚薄薄的铜钱,那是郭嘉给她的“非此地”
之钱,边口刻法与兖州不同。
她走到一口箱前,箱上贴着常和行的旧印。
她把铜钱夹在箱沿与墙缝之间,夹得极浅。
任何一个清点箱子的伙计只要稍用力就能把它抖进箱内。
她退后一步,低声说了一句:“你们箱里,混了货。”
这句话像一根针,扎在那人每一块看不见的肉上。
影后那人呼吸顿了一顿,下一瞬,他身边的人同时动了,几乎是在抢。
有人想把箱盖按住,有人想把箱抬走,有人想按住鸩的手。
混乱里,有一只手伸向墙缝。
那只手的指甲修得整齐,指腹很白,显然是读书人的手。
鸩随意看了他一眼,又挪开。
她只看箱角,像只看一处针脚是否齐整。
她偷眼看见他的小动作:他不是想抢那枚非此地的铜钱,他想确认“混入”
的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