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手还慢。”
她平平道,“结已会两种。”
“先绕‘人结’。”
荀彧插言,“蛇结太早,蛇会被勒到警醒。”
“是。”
鸩答。
她把一根天蚕丝轻轻绕在盐包之上,用针在盐面试刺。
盐粒干爽,针身不潮。
她唇角几不可见地一动——第三日,仍未潮。
她记下了。
“午后去‘旧库’。”
郭嘉把一只封好的短柬推向她。
“他们请‘井下之人’,我们久候此戏。
你去,不谈‘钱’,只谈两件事:‘时间’和‘箱角’。
听他们的钱怎么响,赌他们今夜会不会睡。
你只丢一句话:‘三日后,南门驿换第二只枕’。
丢完就走。”
“与谁谈?”
鸩问。
“与影谈。”
郭嘉笑,“影背后那位读书手,会比掌柜更懂何为‘输赢’。”
鸩点头。
她回到自己的位置,抽出一根细丝,在左指与右指之间绕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扣。
扣在光下像一滴露,微微颤动。
她低头,继续绕第二个。
——
午前,府衙西厢。
曹操按着图,目光从“河闸时序”
的每一个小刻度上扫过。
纸上的小字有人情味:不是一刀刻死的规条,而是留有余地的“点”
。
他抬头:“奉孝要我赌什么?”
“赌‘天下以为’。”
郭嘉从容站定,
“赌他们以为我兖州缺钱、缺粮、缺路。
我要让他们看见:我们不缺。
他们押上所有‘以为’来换路,我让他们押得越多越好。
到第三十日,我们把‘以为’换成真银真粮,银回北,粮走南,路在我。”
曹操沉默片刻,大笑,笑声震住廊下一只栖雀。
“好赌!
敢赌者,才配坐主位。”
他收笑,目光一凛,“若败呢?”
郭嘉垂目,“若三十日,盐价动、米价乱、棺价涨,奉孝去‘暗影之阁’自缚——以一人之‘影’,偿一城之民心。”
荀彧心下一惊,开口欲阻。
郭嘉不看他,仍对曹操拱手,“主公,天下筹码大,赌桌更大。
奉孝愿以‘影’作押。”
曹操盯他半晌,忽然抬手扣住他的肩,却很快松开。
他像突然记起这个瘦弱的身躯曾经每夜咳至半更,又像记起昨夜那双看破一切的眼。
目光柔一瞬,复又硬回来。
“我押你。
筹码再加一城——我曹操‘名声’。
成,则天下人说我‘有为’;败,则天下人说我‘逐利’。
奉孝,你敢接?”
郭嘉抬起眼,轻轻一笑:“请主公放心,这口锅奉孝背得动。”
“典韦。”
曹操忽然唤。
门外巨影即至,恶来拱手而立。
“把濮水三处闸作‘修缮’,照奉孝的图,时序倒一倒。
谁敢拦,问他要不要手。”
曹操淡淡一句。
典韦咧嘴,拱手退下。
廊柱后光影一晃,像一柄沉着的刀远远站住。
荀彧把不该出口的那句恐惧压了下去。
他只轻咳一声,“常平与信券,由我来监。
天子未至,民心在此。”
曹操颔,“文若为枢,奉孝为刃。
今日落子。”
——
午后,常和行旧库。
石梯陡。
最后一级台阶前,灯火尚未完全点亮。
鸩停了一瞬,先用耳听。
箱木轻微的膨胀声在潮气里伸懒腰,新旧钱在匣底摩挲,闷的声线与轻快的颤音交错。
她辨了一圈,缓步入内。
影在对面墙后。
那个慢声慢气的人依旧不露脸,只让一缕灯光把自己的轮廓切成了蜡。
读书手不远不近地站在一只箱旁,指腹贴着木纹,像抚琴。
“夜来风重,井下的香真烈。”
影说,“今日来,谈个‘稳’字。”
“稳字,先看人。”
鸩淡淡,“你们昨夜睡得不好。
箱子移过两次,靠墙那只换了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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