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的人太少;把影刻随身带着的人,不是愚,便是无路可走的聪明人。
“砂砾”
在后头打了个手势:有人来。
鸩把瓶塞回去,反手拔下簪,簪是一枚极薄的钩。
她把钩放在门缝里,钩住一串铃。
铃极小,声也极小,只够她自己听见。
来的是两个人,脚步不轻,步子里有陌生的谨慎。
雨声大,掩住他们的呼吸。
鸩把自己贴到墙上,像把影子抽出去,再画回去。
两人过门,一人伸手摸了摸那块灰浆,指尖带下一点粉。
他低声:“果然有人来过。”
另一人说:“会是那些搜粮的狗。”
“或者……”
第一个人的声线变尖,像被雨浇湿的火,“是朝廷的余火。”
他们走了。
鸩缓缓吐气,将铃拿下。
她知道“朝廷的余火”
指的不是军,而是一种地下的线——护驾的人在大败后拆成细线,藏在泥里。
她顺着暗道再往东,摸到一处矮门。
门后是一个更小的夹室,里面放着三口木箱,箱上有被鼠齿咬过的痕。
一口箱里有几卷被烟熏黑的竹简,竹上墨字半褪。
她取出一卷,扫了一眼。
简上不是法度,竟是一个名字反复被划去又写上:“弘农王”
。
她把简卷起放回去,抓了一把灰塞到鼠洞,像替某个人把一段口供压到更深处。
地面上,雨被风抽成鞭。
她从夹室出来,掌根按在地砖上,耳边是鼓起来的脉声。
她在这城里听见了三种脚步:拾骨者、劫掠者、等消息的人。
她起身,朝东走,走到城东的破墙外。
那里有一株被烧过的槐,槐树只剩一侧的枝。
枝上栖着一只鸟——纸折成的,无字,不黑不白,雨一来,它的翅就塌下去,雨一停,它又撑起来。
那是她放的路标,也是她今晚要取走的风。
她伸手将纸鸟取下,抖掉雨。
鸟的腹里夹着一片麻纸,麻纸上只有一枚干透的墨点。
墨点不是字,却被人用极稳的手一点一点叠成了一颗星。
她看了很久,把麻纸收好,心里轻轻出一个音节——不是词,是一个向着许地的方向的“嗯”
。
——
回兖州的路上,风从北面收束,像有人在远处拉一根看不见的弦。
她护着怀里的包裹,里面有影刻玉屑、有麻纸星点、有一小袋从闸室底下抠来的泥。
她用这些东西搭一只“话”
,把它放在郭嘉掌心。
郭嘉在堂上,灯灭了一半。
雨后湿气带着尘土的甜。
他接过那只“话”
,把玉屑放在燧石上敲一下,出毫无意义的清脆。
他看一眼麻纸上的星点,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。
“很好。”
他说。
荀彧站在帘外,没有进来。
他在雨里站了很久,雨从间往下滴,落在他的手背上。
程昱也在,他没有靠前,他在看梁角阴影里那点晦暗的动。
他们谁也不问“取到了什么”
。
他们知道,问“取到了什么”
比问“你要干什么”
更愚。
郭嘉将泥摊开,用指尖划出一个极小的“渠”
,渠从一个点引到另一个点。
程昱在影里眯了一下眼。
荀彧动了动,终究没说话。
他们各自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:荀彧看见风向,程昱看见仓廪。
有人看见帝星。
“把风保持三天。”
郭嘉对鸩说,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风在帮我们。”
鸩应声。
她几乎从来不问“为什么”
,她要做的,是把“为什么”
化成脚下的纹。
她还没转身,门外传来一个极轻的咳。
是内卫,脸色青,眼睛却亮。
“抓到了。”
他低声,“在西市酒肆,陈宫旧部的一条线,咬钩了。”
鸩和郭嘉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。
那是试炼的第三重——反向渗透。
“不要动。”
郭嘉说,“最好,让他走成一条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