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内卫退下。
郭嘉转身,面上又是那种近乎温和的薄笑。
他并不急。
他知道,内鬼不是“抓出来”
的,他是被路“请出去”
的。
你给他灯,你给他风,他就会以为这是他自己的手。
——
西市酒肆,午后静。
那条线坐在角落里,身边只有一壶酒,一碟盐豆。
他不喝,只抚着壶底,像有人抚兽背。
门口进来一人,戴笠,衣摆沾着雨。
两人不看对方,像在同一条河的两岸等某种光。
“信。”
戴笠人低声说。
线把袖子里的纸抽出来,纸上写着八个字:“许地无粮,河南可取。”
他把纸折了一折,塞回去,再折一折,再塞出来,像在用手指磨掉某种焦虑。
戴笠伸手去接,却在最后一寸收回。
他说:“你写得太像假话了。”
线抬起眼,眼白里有细碎的红。
他咬了一下字:“我只知道有人在闸室底下动过栅栏,渠口三日后会生泥。
泥会堵住一条小路。
有人希望一支队伍从另一条路走。”
戴笠沉默。
他把纸接过,指尖摸到了纸角的粗糙。
那是麻纸。
麻纸上的墨点被雨打过,像星,也像某个从井里被翻上来的词。
他把纸塞进怀里,起身。
一起身,他的脚轻轻绊到了一样东西——一只扇子的鱼鳞。
鱼鳞粘在他的鞋底。
他用鞋底在地上蹭了蹭,蹭不掉。
他不在意,出了门。
门口立着一个卖扇子的少年,少年不看他,只看街。
少年的扇面是一尾鲤,鱼眼金光轻颤。
戴笠走了。
线喝了一口冷酒,眼里有一线亮。
他以为自己“交了活”
。
他没有看见,他脚背那片鱼鳞会留下一道油迹,那道油迹会在他回程时印在他上家的门槛。
油里有极淡的药味,药味里有一枚只在夜里起作用的香。
香会招来谁,不重要;重要的是,香会让一条路被“看见”
,而被看见的路,便不是路了。
——
夜里,风不再像雨前那样急。
郭嘉独自在屋。
灯被他捻灭了一盏,只留一盏,灯芯吐出一朵浅黄的花。
他坐在图前,指尖轻轻敲着桌面,敲出极慢的节拍。
他闭上眼,将意识沉入那卷星海。
卷轴在他脑海里缓缓展开,星点浮动,像被水托起的火。
某一处星,原是暗的,忽然亮了一瞬,像一个人睁开眼。
那颗星的位置,在东,在洛阳以东的某处,不甚远。
光并不久,像有人在影子里咳了一声。
郭嘉睁开眼,唇边泛起一条细线。
他吐出一个字:“迎。”
他把这个字按住,不让它流出屋。
他起身,走到窗前,推开窗。
风从窗棂里灌进来,带着湿泥的甜,又带着极淡的纸香。
他在风里站了一会,像在等另一人的脚步。
门外并无脚步,只有一声极轻的笑——那不是笑出声,是唇角的意。
翌日清晨,曹操披黑幞,入堂。
案上摆着一封“无名密报”
,纸极薄,墨极稳。
曹操拿起,不看字,只看纸纹。
他把纸对着光,透过光,看到一星一星极细的点,像某人在黑暗里用力呼吸。
他把纸放下,抬起眼,笑意拥着寒。
他对侍从说:“传诸将,议大事。”
——
鸩立在廊下,身上雨痕已干。
她看见人往堂里走,甲叶抖,在晨光里像一群鱼背叠起的鳞。
她忽然觉得那只半翼的飞鸟已不在袖里,而是飞在屋脊上,风一吹,它便在瓦脊的阴阳之间补齐自己的影。
她回身走向院中枯竹边,把簪插回间。
她知道,今夜的闸室风还会照旧吹,账房先生会在醒来时摸到一本略厚的簿,赌坊的伙计会在鞋背上抠下一片不能抠掉的油光,孙姓豪族会为一看不懂的诗而烦恼,却又不肯让别人说自己不懂。
洛阳的纸鸟会被另一个人再折一次,折得更尖,往东再飞一段,然后在某条河岸落下,被一个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