脂香被风压向城。
吕布坐在案前,盔甲卸了一半,胸口的汗在光里一闪一闪。
他把刚撕下来的白榜残片丢在脚边的毛毡上,用靴底踩了两脚,像踩两块老骨头。
“主公,市口拿下,士气大振。”
亲随报。
“嗯。”
吕布慢慢坐直,卸下的半臂甲“叮”
的一声碰在案沿。
他把指背贴在戟身上,感受那股微凉的金属气,像在舔一口刚熄的火。
他问:“军师,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
陈宫看着他,沉默了一瞬,还是道:“不放心的处处皆有。
放心的——只有将军。”
这话既是实话,也是顺着温侯的心。
吕布听了,笑,笑里有一点轻。
“告诉高顺。”
他道,“明日再入一线。
仍不鸣鼓,不扬旗。
先取北市之右廨。
城里的人怕得……整齐。
整齐的东西,最容易被打散。”
陈宫拱手,退下。
走出三步,他回头看了一眼案角那片白榜。
榜上的字已被踩得不成字,只有“荒”
“疫”
的横竖在光里隐隐。
他忽然明白,这两字不在纸上,在人心上;而人心,正在被人拨。
谁在拨?他不愿承认那个名字,又不得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。
他走出大帐的时候,风从脸侧擦过去,把他的眼角吹出一点干涩。
他抬手按了按,远处北门楼上烟又起了一缕,很薄,很“正”
。
——
傍晚,郭嘉站在观星台下,望见那缕薄烟在风里慢慢拉长,再次往外野去。
他闭了闭眼睛,像在对天点头,又像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行礼。
“奉孝。”
荀彧走来,声音低,“主公问,何时起第二计?”
“已起。”
郭嘉答。
“他们点了火,我们就借。
借得越久越好。
等他喉里热了,水便会好喝。”
他看一眼沙盘,指尖轻按住代表吕布的赤筹,稍稍往前推半寸,“明日让街上的‘逃’换条路;让‘叛将’在城西多露一次头;再让北门的羊脂,添最后一次。”
他声音慢下来,“第三下就够了。
再多,就假。”
“收口在何处?”
荀彧问。
“井。”
郭嘉垂眼,轻声,“他们不信我们的路,就会信自己的口渴。”
曹操走近,听见最后一句,笑了一下:“你这张嘴,总能把杀人说得像烹茶。”
郭嘉也笑,笑里有疲惫,也有锋:“茶要有火,有水,还要等一等。
主公,等到它‘正好’的时候,我们就请你喝。”
曹操点头,不再多言。
他喜欢这种“等”
。
等的本身,就是收网。
——
夜色下来了,营里传来三声短促的军号,像三下扣在胸骨上的指节。
陈宫立在帐门口,仰头看了一阵天,只看见云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往南拨。
他收回目光,回到案前,再次展开第三卷布图。
他用指关节在那个“恰到好处”
的角上按了按,指节出一声细得几不可闻的响。
他低声道:“你太完美了。”
他怕完美,可他更怕迟疑。
他下笔写了两行新的军令,压在卷下。
营外,吕布在练马。
他像往常一样,先让赤兔短距离慢跑,再猛然扯缰,使它立起后蹄。
赤兔嘶叫,四蹄落地时溅起一圈土。
吕布拍着它的颈,笑道:“明日,再吃一口。”
赤兔摇头,耳根抖动,鼻端喷出两丝白气,像两条极细的龙。
城内北市,那个被撕裂的白榜角,终于从门梁上掉了下来,轻轻落在井沿,边角浸湿,墨色扩成一朵小小的花。
水面无声,只把那花托住,微微一荡。
——
鼓台外,许褚把最后一圈巡完,仰头朝楼阴里的人招手:“军师,羊脂没了。”
郭嘉转身下楼,步子很稳。
他经过曹操身边,止了一止:“主公,明夜,他们会更深。
让夏侯将军照旧‘怕’。”
“他可不太会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