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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会意,各自退出。
帐门一合,风弱下去,外头的喧沸像隔着一道雾。
郭嘉独自立在沙盘前,呼吸缓,目光沉。
他把方才那张“戏里戏外”
的脸卸下了一半,露出一个更安静的自己。
他看着罗盘,像看着一面深水镜。
镜里细裂如鱼骨,沿着篆刻的星纹外扩,宛如某处地下的封印也裂了一丝。
他把心海里的【观星策】轻轻展开,数值与势线在意识的内壁上浮出:风三换已近,吕布旗势方盛,龙煞拥拥,正可为锤。
——他很少在白日里如此“高声”
地唤醒这卷“策”
,因为天道对他的排斥仍在,只是被借来的火暂时压住;他不能让自己像夜里那样放肆,不能让这火炽得把他焦。
可他仍要看。
看是为了确认,不是为了贪。
贪,会死。
他在心里一寸寸复核这局的“缝”
:假降的引线埋在城西酒肆的地砖下,取线的人会踩两步半,半步虚;北门的“火”
只烧羊脂,不烧席草,烟白而不黑;城中巷口的“乱”
有脚本,丢盔的人不丢刀,滚倒的人要用左肩先着地;白榜上用的字是纸匠刻的旧版印,印坏一角,刻了“瘸字”
,陈宫那样的人必会笑,笑完会信。
——每一处小技,都不值一书,却是连在一起的一口“气”
。
气长,则局长。
局长,则狼走得远。
狼走远,则人不必追。
“你会来吗?”
他几不可闻地问了一句。
不是问曹操,也不是问诸将,是问那抹红色的大旗背后的男人。
那人以勇得名,以狂得名,以背叛得名,也以孤独得名。
天下的刀都在议他,天下的琴也在议他。
他走到哪儿,土就跟哪儿颤,风就从哪儿绕一圈。
郭嘉从来不以“怜”
看他,也不以“恨”
。
他只把他当药。
药要在最热的时候下,药量也要掂得恰好:少了不解症,多了伤体。
他把掌心从罗盘背抬起,站定,像是在记账:“我欠你一锤,我还你一场戏。”
他笑,这一次笑里没锋,只有疲:“戏过之后,你走吧。
走出兖州。
此地,容不下两把锤。”
他知道,驱之不易,收之更难。
可他已经为这一难,备了一条又一条的“缝”
。
天若急,他便慢。
人若慢,他便催。
只要不走神,就不会掉线。
帐外传来荀彧的铃声第二记,细而稳。
郭嘉把袖束紧,出帐。
暮色把营路染成一层薄铜色,兵士的影在地上一条一条拖长。
许褚在外环巡视,盾面擦得亮。
夏侯惇立在城影边,任风把丝吹得乱,眼里一团火,没作,憋在那里。
程昱抱臂站在鼓台下,眼珠里全是算计的光,像要把每一条巷道、每一个角门都记清。
他们看见郭嘉,神情不约而同地收住。
“诸位,”
郭嘉止步,“收心。”
三个字,像把比鼓更硬的槌敲在每个人的胸骨上。
夏侯惇收回那口火,许褚的肩放了半寸,程昱慢慢把臂松开。
曹操从阴影处走来,衣袍猎猎:“奉孝——”
“主公,”
郭嘉道,“收网。”
他回身入帐,手势一挥,传令官疾步而来。
郭嘉把早就写好的四道“法”
递过去:“一,白榜再出第二版,斜角照旧破。
二,北门羊脂之烟,于寅时再加一次。
三,里市向南撤半街,把‘逃’让得更真。
四,取‘令’的人此夜不过三,余者不动。
记住,术藏于法,法先立。”
传令官一一领命而去。
荀彧接过副本,眼睛在纸上掠过,淡淡一笑,随手把“术藏于法”
四字圈了个细细的红圆。
“奉孝。”
程昱忽道,“若他不上当呢?”
“不上当,也是上当。”
郭嘉安静地答,“不上‘这’当,便上‘那’当。
不吃这口甜,便吃那口盐。
陈宫要劝他不许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