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我便让夏侯去‘送’一段他最爱打的街战;他若说街战易有伏,我便让文吏把一页‘绝粮’的账目掉到他们探子的袖口里;他若还疑,我再让城西的‘叛将’带上两份真图一份假图,让他亲自挑。
人心之缰,勒在他自己手里。
我只把风向拨一拨。”
他把食指与中指并起,轻轻在空中拨了个看不见的弧。
“像拨弦。”
荀彧道。
“像拨井中的绳。”
郭嘉接,“上面挂着一口缸。
缸里的水,是留给我们的。”
曹操眼睛里有笑。
他忽然想起早年在酸枣时初见这人,瘦,白,咳,言笑之间全是锋。
今日这锋不再在桌面上乱跳,它合在鞘里,安安静静地往前推。
推着把城池、军心、风声、烟味、传言一寸寸往既定的门里去。
那门,是他看不见的。
他也不愿多看。
他只要这人说“收”
,他便“收”
。
“收得住,那就是好门。”
天光更低。
军号远远拉了一下,似憋着气的铁在夜里轻鸣。
城外红旗下一阵轻响,像戟刃互击。
那人到了更近的地方。
“开始吧。”
郭嘉回到沙盘前,手指轻轻一推,将代表吕布的赤筹,推入圈成半月形的细沙合围。
动作轻得像在拨一粒落灰。
他没有抬声,语气像晨起第一盏温水,“主公,收网了。”
——
夜色压下第一重帷幕,城门洞的阴影像獠牙,巷口的灯笼在风里微微偏。
军鼓从城肋上传来三记,广场上白榜的角再被撕去一瓣儿,露出纸匠刻坏的那一口“瘸字”
。
有人在人群里吸一口凉气,有人咧嘴笑骂,有人悄悄把耳朵贴近消息贩子。
消息贩子的手心里有汗,他说:再等一日。
等风再换半线。
——他不知道,风不止换给他听,也换给狼听。
狼爱风。
风把血吹甜,甜到齿缝里全是味。
郭嘉立在观星台下的阴影里,仰望了一瞬天。
云低,月薄,星不亮。
他没有再展开卷。
他怕天听见他。
他只在心里,把欠下的账又念了一遍:欠天一口命,欠主公一局胜,欠士卒一条活路,欠自己一片安眠。
他知道他很久不会还清。
还不清也好。
欠着,才有力气往回跑。
他垂下眼,转身,进夜。
下一幕的梆子,已在黑暗里举起。
第三幕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