吏忽然被人扯了下衣角,是先前那个小娃。
小娃指着“刀不越线”
那四个字,奶声奶气问:“‘越’怎么念?”
小吏愣了一下,笑了:“‘越’。”
他又比给娃看:“不能越。”
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,像学会了一个比“五谷”
还难的词。
——
陈宫看见土阜背后旗连折三面,脑海里“看破”
的快感猛烈地抬头又狠命撞上了墙。
他不肯承认这叫“败”
,他咬紧“拙”
的逻辑不放:越拙,越真;越真,越会露破绽;越有破绽,越能一推就开。
他猛地抬手:“再进半里!
抓住那条‘直角’!”
副手道:“吕将军已经压到堤外了——”
“请他再近两杆旗。”
陈宫道。
“将军要名。”
副手追上一句,“要斩旗,要取门。”
“给他。”
陈宫眯起眼,“给他‘名’。
名,是最好的诱。
让他觉得他要的就在前面。
再甜一口——第三口。”
——
“第三口——城隍庙侧门。”
程昱低声,“空车再压一遍,形成‘熟路’。
门内两个‘瞌睡’的,把帽子再歪一指。
门外粮袋口,再露一点米。
最拙。”
郭嘉点头:“最拙,便是‘完美’。”
“铃——”
荀彧提铃,轻轻晃过掌心,像验证自己的手稳不稳。
他看向白碑,碑上的字黑得亮。
他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:像是在用刀刻字,又在用字收刀。
他把这感觉压回去,抬手:“记时。”
巷里的人都知道,接下来要生什么:勇还会再进一寸,门还会再合一次,水会再冲一次,火会再舔一次,声还会再敲一次,界还会再画一遍。
所有人都在等,一种可以被预料、可以被安排的“乱”
。
乱若可预料,便不叫乱。
“主公。”
郭嘉轻声,像在自语,“拙劣的戏,演到第三幕,第三幕之后,就不是戏。”
曹操侧头看他。
“之后,”
郭嘉道,“就是把他从戏台上请到我们设好的水里。”
他望向远处那面大红“吕”
字旗,“请那位将军——亲自来。”
他话未尽,城外远处猝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号角,穿过烟、过水、过盐面,像一根火烫的针直直扎进人的耳膜里。
那号角之后,戟声轻“锵”
。
吕布的旗,近了。
夏侯惇咧了咧嘴:“来得好。”
许褚把盾边往前推了一寸:“好。”
曹仁把外环的扣再紧半指:“好。”
荀彧手心的铃舌轻轻一颤,出第一记——那声音不高,却像给这座城的每一条街都按下了节拍。
郭嘉把袖口按在唇边,轻咳了一声,眼睛更亮了一线。
他的心海里那张“势图”
轻轻一颤,西北那块压着的石像被什么敲了一下一样,短促地震动。
他知道,完美的“诱饵”
,已经把鱼引到钩前;拙劣的“表演”
,已经把人心扶到“相信”
的位置。
“现在,便看——”
他在心里说,“他爱‘名’,还是爱‘命’。”
风从他耳边掠过去,带出一缕铃声,带出城里人围着白榜的低声议论,带出庙前白碑的沉默。
所有声音合在一起,像一张看不见的网,正往一处收。
“来吧。”
郭嘉对着那面大红旗极轻地说,“请你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