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风像刀,夜色像铁。
陈宫立在徐州城北的驿馆廊下,指尖冷硬,拂过那份从商队账册夹缝里抽出的“密报”
。
墨迹未干,字却不慌不忙——“许下优地而久攻不下;前线怨怼,后营空虚;府库亏空,军心摇动;兖州守备薄弱,诸县火烽久未更修。”
他闭上眼,让这些字在脑中一行行沉下去,像把石子投进深井,听回声。
回声很清,甚至带着愉悦的金属颤音。
“主公。”
陈宫抬眸,走入灯中,“天赐之机到了。”
帐内,吕布正在把玩方天画戟,戟刃映火,灯芯颤了一下。
他的目光像火里吐出的亮屑,逼人得很:“又是你那群商人传来的话?”
“不是一句话。”
陈宫把三份不同来路的短简并排放在案上,“是三条路的影子,彼此吻合。
曹军在徐州前线做作,后路却松。
他们是要做给我们看的,还是已经力竭了?——这点,我愿押上我的头来断:若是做戏,戏就得演全。
可他们的戏露了两道缝。”
吕布哼了一声,指背敲了敲案面:“哪两道?”
“一,道在钱粮账上。”
陈宫把最下头那张简牍推近,指着其中的几列数字,“曹营新近修渠运砖,日费千金。
徐州一开打,又是巨耗。
若荀彧真稳得住,他不该允许前线如此拉锯。
二,道在将心。
夏侯惇在连败之下,未见夺营之狠,反见按兵,像是有人压着。
这压,压得不自然,就像有人生生按住一匹会咬人的狼,只让它呲牙不准扑。”
吕布的呼吸更沉了些,戟尖轻轻一提,光在屋梁上走了一圈:“你的意思,是曹操装怯?”
“装怯有用。”
陈宫笑了笑,那笑不温暖,却很稳,“人心见软,就敢踩。
主公,这天下人人以你‘勇’为名,只有我知道,你也能算。
要赢一个会算的人,第一步,是逼他把算盘端出来。
曹操既然端出来,就说明他也急了。
急,是漏洞。”
吕布把戟横在膝上,像握着一条正准备咬人的蛇:“说结论。”
“渡河。”
陈宫的声音像刀落在案上,“趁他们的后院空,直指兖州。
濮阳若破,曹操‘讨徐’便成笑话。
他若回援,徐州兵就松;他若不回援,兖州就失。
我们不靠城,不缠斗,只打他命门。”
“打命门。”
吕布重复了一遍,眼里的光忽地灼亮起来。
他起身,戟尾钉在地上,出沉闷一声,像敲醒了屋外的夜。
——
黄河之滨,风翻浪起,夜色压在水面上,像千军万马合拢来的黑幕。
细雨把岸边芦苇打得东倒西歪,数百只船阴影里排开。
枪林的顶端勒着布条,为的是在黑里彼此认人。
吕布披着猩红的斗篷踏上第一只船,船身轻轻一晃,船腹里火把在油纸罩下吐出一点弱焰,照得他脸颊线条又硬又冷。
“鼓。”
他低声。
第一通鼓从河西敲到河东,回声在水面上滚。
第二通鼓紧跟着,风把鼓声撕碎,碎片钻进每一个人的耳骨。
第三通鼓落下,那些按着桨的手像一齐得令,木桨入水,水光一反,像一口黑镜子被人猛地掀起。
“渡!”
吕布的声音破风而出。
船队像一列吐着雾气的蛇,不带一丝余赘地滑过河心。
有人悄声念起简短的祭词,把一撮酒洒进水里;有人咬破指尖在船沿上画了一个小小的“斗”
字,借一口好运。
陈宫站在第三列,披风被雨压得贴在身上,他的目光追着前方主帅那道红影,心里只剩下一个字:快。
两岸熄掉了火头,风比时辰表里记载的更急。
陈宫抬头看天,心中微微一沉,又笑,笑意冷着:“天时,偏帮我们。”
他们像黑暗里游走的一群幽灵,夜渡无声。
到了对岸,接应的暗桩在滑地里竖了两根短矛,矛头缠着白布,像在泥里伸出的两只手指头。
那是约定的标记,往东二十里,有老河槽,地势低,适合藏兵。
“按计划。”
陈宫压低声音,分队如潮水散开。
吕布在泥地里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