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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承认是“乱”
,他把它叫做“激烈”
。
激烈才合理。
他心里仍然在随手给每一个细节配词:空营之烟,粗心;侧门之漏,松弛;湿草之滑,偷懒;白榜之立,装相。
他把每一个“拙”
,都当作“真”
。
他喜欢这样。
他需要这样。
这样,他才能“看破”
。
“第二口。”
他轻声,“土阜背后。”
副手欲言又止。
陈宫的眼睛很亮,亮里有一种两天没睡也不会熄的劲。
他把手一挥:“去。
把将军的旗请近一步。”
远处的“吕”
字旗真的近了一寸。
旗下有一柄未出鞘的戟,戟的边儿摩在鞘口,出一声几不可闻的“锵”
。
吕布在马背上俯身看了一眼泥湾堤,鼻翼微微张了一张,像闻到了血。
血不浓,他不满意。
他要让血浓一点。
他要有一个一眼看过去就能盖住白榜的“记忆”
。
“再靠近。”
他淡淡,“再等一刻。”
他在等“甜”
变“习惯”
。
甜一口是运气,甜两口,是能力,甜三口,是天命。
他要挑天命。
——
“来了。”
程昱站在土阜背后,手指在空里比了一个“直角”
,把四式“断声”
在心里又打了一遍。
木桩主事点头,三声定,四声引。
郭嘉在城头轻轻咳了一下,用袖口接住。
袖口下一点红,他不看,像不曾生。
他看向曹操,笑意淡淡:“主公——拙劣的‘表演’做完了。
现在给他看‘完美’。”
曹操颔:“请。”
“完美的‘诱饵’,第一,是风。”
郭嘉道,“风帘引烟,烟不伤民。
第二,是水。
两闸错开,一急一缓。
第三,是声。
木桩三声,先敲心,再敲腿。
第四,是线。
白灰画界,刀不越线。”
他说着,目光落在白碑上那行新刻的字。
白碑像把门,门上挂着铃。
“完美的‘诱饵’,第五,是人。”
他补了一句,“人要信,才肯被引。”
“信什么?”
曹操问。
“信我们是拙的。”
郭嘉笑,“也信我们真不越线。”
——
土阜背后,第二闸开。
先是一点湿,紧接着,水势由浅入深,像有人在琴上轻轻一拨,又一拨,第三拨才真正把弦压下去。
堤上的人脚在第二拨时还想着“稳”
,等第三拨一来,下意识把重心往前倾,这一倾,正踩在盐面最滑的那一块。
木桩“咚咚咚”
连敲三声。
三声如一,像在人的心窝里打了三记短促的拳。
行脚梢子没出息地先乱,军卒被他们绊了一下,旗手往上一托,旗绳在“火脊”
上被细火“嘶”
地一舔——不烧,断。
“刃!”
夏侯惇的刀从盾缝里横出,横得不多不少,恰卡住人流里那条最想突进的线。
那条线断了,前后两段互相挤,挤到土阜背后的“直角”
,被空车压出的两道假辙引偏半寸。
半寸,已经够了。
半寸在战场上就是一个人的命,一支队的气。
“缰!”
曹仁把外环收得像稳了半天的一口扣。
扣紧后,他没有随势向内冲,他只是“拉”
,像拉一条缰绳,把想逃、想绕、想投机的脚步一个个拉回来。
拉回来的,不是人,是意。
“铃——”
荀彧抬手,第一记。
有人急,想要多砍两刀,他的眼角余光瞟到白灰线,硬是把刀收住,在原地喘了一口气。
第二记,退;第三记,合。
门在声里关,刀在声里落,救在声里起,杀在声里止。
秩序像一张看不见的网,往下一覆,不紧不慢。
白榜旁,读字的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