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轻擦过皮鞘。
他睁眼,对身后的亲信道:“再传一条话,故意传给陈宫的人。
就说我们‘粮不足三旬’。
句尾加两个字——‘尚可’。”
亲信愣了:“为何加‘尚可’?”
“让他以为我们心里也是这么算。
让他以为他看穿了我们。”
亲信领命而去。
这时有人脚步稳稳走上城楼。
荀彧到了。
他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铜铃,铃声不脆,声里带着药香的苦。
他把铃放在城垛上:“这铃是医者用的。
本来挂在伤病营。
今日我把它拿来。
若战起,我在城中巡行,铃响处,伤者就地救治。
救治之可救者先,重伤者后。
此序我已写进‘白榜’。
王道不是空话,要有‘序’。”
郭嘉看着那只铜铃,忽然笑了:“荀公,我这‘霸道’,今日站在你的铃下,心里安稳。”
荀彧也笑:“你的‘霸道’,若无这铃声,心里该是不安。”
他抬眼,“奉孝,子贡问政,子曰‘足食、足兵、民信之矣’。
苟去一,去兵;再去一,去食。
民无信不立。
你借刀破煞,我借‘信’驭民。
王道不是去你的刀,是让你的刀有地方落。”
城楼风更硬了,白麻在城下飘动,像一片迟迟不肯落地的雪。
二人并肩站着,像两道直线,分别指向未来不同的路,却在此刻互相为对方挡了一阵风。
夜更交替,空营的三处火把准时举起。
朱门处火三盏,清水桥处火两盏,鲍家店处火四盏。
城外的暗哨看到了,按着布条上画的手势,在暗处比了一个“鱼”
的形状,又用指甲在门框上刻了一个小小的“桅”
字。
这些痕迹无声地连成一张网。
子时初,南门外来了一个挑担的汉子,肩上挂着盐袋。
门卒伸手拦下,问:“夜里不歇?”
汉子把担子往地上一搁,咧嘴一笑:“白榜说军里要盐,小的赶紧送。”
门卒抬手,照着布条上画的手势伸了伸手指。
汉子毫不迟疑地回了一个错位的手势。
门卒心中一凛,装作不懂,放他进门。
汉子走到城内巷口,脚步一顿,脚跟在地上把灰往前蹭了一小步,然后又走。
那一小步灰痕,第二日一早,就会被盯市的眼睛看见,再变成更远处的一条线。
二更时,东南风忽然停了半个呼吸,又转了半寸。
郭嘉在城楼上轻轻吐了一口气。
他知道,这不是自然的风,这是人心之风。
他低声道:“来吧。”
冥冥之中,像有什么回应了他。
远处夜色里,有马鼻喷气的微响,有铁器轻碰的细声,有人压住咳嗽的忍耐。
那不是一支大军,是一串探路的影。
影的背后,是陈宫的算筹,是吕布的锋芒。
更鼓敲了三下,城下暗影消散。
郭嘉拢了拢袖子,转身下楼。
廊下的灯被风吹得斜了一下,又直起来。
他的脚步在石阶上轻响,像一把刀在鞘里滑了一寸,又停住。
回到内府,荀彧仍未睡。
他在灯下细细校勘“白榜”
的字句,把“迁民钱二千贯”
改成“三千贯”
,在旁边标一行小字:“以余者备药。”
郭嘉把“黑书”
七条又看了一遍,末尾添了一行小字:“凡出战者,不得追击过市;凡退兵者,必须掩旗息火。”
他把卷轴轻轻一卷,按在案角,像按住一条想要游走的蛇。
程昱从外面进来,衣襟上沾了几星火点。
他把手里一个油纸包放在案上:“陈宫的探子已摸到清水桥。
我们让他看到了‘空营’。
他今晚回去,会笑一夜。”
郭嘉点头:“让他笑。
笑声越大,摔得越重。”
许褚站在门边,低声问:“军师,什么时候开闸?”
郭嘉望着砂漏:“第三日午后。
前两日只放小水,让路底泥松。
第三日他旗到半数,开。”
许褚把手中的拳头捏得“咯吱”
直响:“那我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