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嘉的眼神像细针,捉住那些看不见的线。
鼓声稳稳走着。
百姓先前的乱呼从四面收紧,化成了低声的念诵。
是“民誓”
。
没有官吏带,他们自己把誓词一句一句念下去。
有人念错,但没人笑。
念到“愿与城共生”
的时候,月英在井圈上的手指微微一抖,像被这句话轻轻推了一下。
她抬眼,看到不远处那位抱孩子的妇人正一字一句地教孩子念,孩子奶声奶气,叠着鼓点,竟像合了拍。
红线在井里又顿了顿,随后像被一只手从背后推了一把,往下急奔,钻进了新放的吞煞砖的暗纹里。
暗纹吞下去的不是血,是被血勾连起来的那口“煞气”
。
“煞气”
是杀,是怨,是黑影之手对城的恶念。
它们在弯里彼此绞,耗了力,余下的被符线牵着,化作细细的一缕,向窑下的弃井走。
弃井里早蓄着混了灰的冷水,阀一开,红线被整条引了过去,像把毒虫丢进锅里,滋的一声,不再出头。
“好了。”
月英吐出一口气,额上细汗,手背上一道被砖边划出的血痕渗出红来。
她抬手抹去,余光里见郭嘉的指关节苍白,掌心按在胸口。
他的唇角染了一丝极浅的红,几乎看不出来,却是最真切的“煞”
。
他借城以火,城却也借了他一点血。
他微微一笑,那笑像把刀没入鞘,很轻,但内里锋利。
“把人带上来。”
郭嘉道,“让他们看一看,‘煞’如何被吞。”
士卒押着两名黑衣人上来,一个喉裂,已死,另一个便是巷里那名。
那人被塞了口,眼神仍恶狠狠地盯着井。
他脚边的布袋被倒开,滚出几只密封的铜盒,盒口还沾着未干的红。
程昱命人撬开,一股腥甜扑面,盒里是兑好的假煞,另有几卷黑纱,几根细长的铜管,还有一枚小巧的火折子——细得不像战地用的,倒像案头玩物。
“他们的手法并不高明。”
程昱淡淡道,“可惜用在人心上,便足够恶毒。”
郭嘉看着那黑衣人,“谁给你的管子?谁教你把木牌插在薄缝里?”
黑衣人眼神一冷,吐了口血泡,含糊不清吐出两个字,“井……钥。”
“井钥?”
程昱挑眉,“哪个井?”
黑衣人笑出声,舌尖伤口牵动,笑成痛哭,“你们窃龙,必有一井为心。
钥在你们手里,也在天上。
北斗失一,天枢倾——”
他的话没说完,突然倒地抽搐,嘴角冒出黑沫。
有人惊呼“毒!”
月英抢上前,捏住他下颌,却现毒不是舌下,是臂内侧布缝里埋了针。
她咬牙甩手,把人推开。
黑衣人身子僵住,眼神空了。
广场上一静。
片刻后,官吏沉声道:“继续念誓。”
百姓便又念起来。
鼓点不乱,香火不灭,井口的红色退去,水面重新清亮,铜钱在上面轻轻晃,终于稳稳停在南位。
纸鸢尾羽又扬起来,风转“离”
。
这天午后,曹操来了。
他在井庙前停马,跳下,什么也没说,先俯身看井。
井水清得可以照人,井圈内侧新换的两块砖色略深,纹线在水光下显出柔和的光。
曹操右手抚井,左手扶住石匾,又抚平了那条被挤压出的小裂。
他站起身,目光落在那具已经僵硬的黑衣人尸体上,神色冷。
“军师,”
他低声道,“借煞破滞,今日见了。
只是这煞若日日来,城承不承得住?”
郭嘉微微一躬,“不必日日。
今日一来,足够把‘壳’破七分。
余下三分,我以人为‘楔’,以教为‘填’。
立巡夜法,定井庙律,凡入城者先登记,家有壮者,轮入巡夜队,以‘民誓’为籍,以鼓为号。
再者,把城中空屋按里甲分,里正三名,甲长九人,白日管粥棚,夜间管铃声。
把人心织成绳,绳多,‘煞’便找不到下口。”
曹操点头,“可。”
“还有一件,要请主公准允。”
郭嘉转看着他,瞳孔深处一丝血光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