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
黑影眼里闪过一丝讥诮,“你们窃——”
话没说完,被月英手背重重一拍,舌尖翻回去,话成了含糊不清的嘶。
她俯身去看被刺中的巡夜卒,那少年眼里没有惧,只有不甘。
他看见月英,竟笑了笑,声音粗哑,“月英姑娘,铃……我敲了。”
“敲得很好。”
她按住他的伤口,用腰间的白绢紧紧勒住,血还是往外渗。
她抬头,四处找人,“担架!
快!”
两名工匠抬着木门板奔到,一起把少年抬起。
黑影被缚,嘴里含糊不清地往外吐着血泡。
月英搜了他全身,在靴筒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刃,刃背刻着一只若有若无的符号——并非家族纹,也不是军中的记号,更像是一笔画出的“井”
字,又像一把倒扣的钥匙。
“带走。”
她将人交给赶来的兵卒,自己一手掐断那根铜管的尾,一手把木牌推给徒弟,“把牌收好,别让别人看见。”
她转身往城心跑。
红线还在爬,愈走愈快,仿佛躲在地下的某条蛇闻到了热,正加钻向炉心。
她心里明白,真正的“煞”
已经出现了——不是那根铜管里兑出来的假的,是这一刀、一腔血,还有恐惧与愤怒在城里掀起的涌动。
龙气凝滞,就等一个口子;口子一开,煞先入,若不能驯服,便会冲毁砖线,把城从内里撕裂。
城心的小广场上,民誓正在进行。
昨夜立的石匾此刻端端正正地立起,百姓排着队,跟着官吏一句一句念。
老妪口齿不利索,念得磕磕绊绊,旁边的孩童笑出声,又被娘轻轻拍了后脑勺,压着声音念。
百姓的声音连成一片,明明很轻,却稳。
也就在这时,红线从广场西角的一口井里冒头,像蛇探出舌。
人群先是静了一息,随后有人惊呼:“血——!”
声音像投石入水,层层荡开。
月英远远看见,心一横,抢上前,双手按住井栏,一脚蹬在井圈上,整个人半悬在井口上方。
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缚了黑线的铜钱,钱上刻着细纹,是她特地磨成顺风的尺子。
她捏住黑线,钱沿着井壁滑下去,碰到水,浮起。
她低喝:“闭气。”
亭亭立在民誓前的官吏很懂事,一手举起木杖,重重顿在地上,清亮地喊:“静!”
广场安静下来,连呼吸都轻了。
月英闭上眼,听。
井里的“嗡鸣”
此刻像卡在某处,断了节。
她以指为针,在井圈上敲了三下;又将铜钱一扯一放,让它在水面轻微震荡。
震荡沿着符线传出去,墙内暗纹一处一处回应。
她捕捉到了被“煞”
压住的一线——那线不是从井里来,是从井外的暗渠侧孔钻进来,位置比她设想的靠上半寸。
“上来!”
郭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,不高,却极快。
月英像鱼一样一翻身,稳稳落地。
郭嘉已经到了井边,面色比昨夜更白,唇更红。
他一眼看出那条红线的轨迹,低声道:“以煞破滞,借势归心。
程公,鼓。”
程昱人在其后,几乎同一瞬间抬手。
广场四角早备着鼓,鼓手上前,鼓槌举起,按着昨夜训练的节拍落下。
鼓不是战鼓,是城的心跳:一次、两次、三次,节律从容,声波沿着井庙、石匾、街角的路口把人心拢住。
恐慌的浪一入鼓声,便显得不合拍;不合拍的东西会让人别扭,人便自然跟着“齐”
。
“开西三闸,关东一阀,”
郭嘉转身连下号令,“把红线引往窑场下的弃井。
月英,把吞煞砖换上,放在城心下第二层。”
“明白。”
月英短应,伸手从徒弟匣子里摸出四块符砖。
砖面暗纹是她昨夜刚改的,纹线里有一处小小的逆折,专为“吞煞”
——让汹涌的“煞”
在此折一下,让“煞气”
自己和自己打架,力道耗在弯里。
她与工匠一起撬开井圈内侧两块旧砖,换上新砖,动作干净利落,不带丝毫犹豫。
砖一落定,井里的红就像有人捏住,顿了一顿。
“再来两块,往北偏半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