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夸我匪夷所思。”
郭嘉揉了揉眉心,“夷所思的,不匪;匪所思的,才要小心。
能天天用的,不许怪;只能偶尔用的,不许赖。”
旁边的荀彧看着他,笑里带叹:“你这‘魔改’,改了器,改了法,连人也要你改。”
“人最难改。”
郭嘉把竹牌拍在车栏,“所以我改‘习’,不改‘性’。
习可以借物来养,性只能顺,不能压。”
“顺到哪里去?”
荀彧问。
“顺到‘序’里。”
郭嘉指向井与旗,“旗是眼,井是口,水是气,地缝是骨。
人只要看得见、喝得到、走得顺,他就会跟。
跟着走久了,他就习惯。
他一习惯,我们就稳了。”
午前,仓中传来吆喝。
新开的“井字仓”
第一次入粮,仓门开后是四条鱼骨道,中间一条贯通到内室,左粮右盐,各按“齿记”
入格。
每一袋粮都用粗麻袋装,袋口系一根有刻痕的竹篾,竹篾上刻着牙门旗与“日字”
。
出粮必折一齿,入粮必添一齿。
账册按“齿”
记,不再按“嘴”
记。
管仓的老吏皱着眉头:“过去靠人眼,这如今要靠竹齿?”
“人眼会花,竹齿不会。”
郭嘉把竹篾在指间一转,“我们让‘看得见的秩序’替‘看不见的廉洁’出力。
你每天合账,只看齿,不看脸。
谁多谁少,竹子比你公道。”
老吏盯着他的手,忽然笑了:“好个‘比你公道’。”
午后,传令所旁竖起一面大旗,旗下摆了四个火盆。
白日用旗,夜里用火。
郭嘉召来十名旗手,把四面旗按“青白赤黑”
的顺序排开,又把火盆里放了不同的“盐”
。
火一旺,颜色便变。
钠盐旺黄,铜盐带绿,松脂添得足,红得亮。
旗手们先笑,后便认真。
青白赤黑,四象成谱;黄绿赤白,火色成言。
十里一旗,三十里一驿,夜有色火,昼有旗章,消息在半个时辰内便能沿河走到第三堡。
夏侯惇走到旗下,仰头看火,火烧得他眼睛亮:“这玩意儿,夜里不怕被敌人看见?”
“怕。”
郭嘉点头,“所以夜里只传‘危’与‘援’,不传‘机’。
敌人看见火,只知道我们在‘稳’。
他若敢动,等他动到近前,我们的‘机’早在白日里旗上走过了。”
“还是你的弯弯绕绕。”
夏侯惇啧了一声,却没再辩。
他懂得一件事:这个年轻人不是喜欢花活,他是在替大家省命。
夕阳西下,槐树下有琴。
蔡文姬抱琴立在牙门旁,指腹摩挲那道断弦。
沟渠里水声渐稳,鼓点从远处传来,匀得像心跳。
她合眼,像在辨音。
她听见许多“新”
的声:绞盘落齿的“咔嗒”
、牛皮箍收紧的“吱”
、色火腾起前的“呲呲”
、竹齿在仓里碰撞的“笃笃”
。
这一切加在一起,像一支奇怪的乐章。
乐章不华丽,却有章法。
章法里藏着某种手,稳稳地把人从混乱里拉出去。
她睁眼,郭嘉已至。
风把他鬓边的碎吹乱了两根,他没理。
她问:“你改了许多东西。”
“改得不多。”
他笑,很轻,“只是把能看见的都改了些。
看不见的,我不动。”
“看不见的,才是刺。”
她指尖落在断弦,像按在他胸口的那一寸,“你胸里的那口风,今日是否更安?”
“安了一线。”
他不躲,“地声缓,便不那么咬人。”
“你改的是器,是法,是路。”
她声音更低,“改的还是人的‘信’。
信若不安,器与法,都会反咬。”
他沉默一息,点头:“所以我在‘看得见’里埋‘看不见’。
井上挂令,仓里刻齿,弩耳有锁,旗上有谱,火里有色——这些都是在‘教’。
教久了,人就会自己护着这份秩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