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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史令。
鸩把这个称谓压在心底,不去追问。
她向前两步,伸指沿石壁轻轻按了一遍。
石壁下沿有干裂的痕,裂缝里有被水沾过又风干的泥。
她趴在地上,将耳朵贴近。
石头背后像也有一口气在呼吸。
她退后半尺,抽刀,用刀背轻敲一处——空。
再挪开三寸——实。
她记住这个方位,从腰间抽出那枚极薄的铜片,在石缝间一探,“喀”
的一声,暗扣松了。
石板缓慢打开。
里面,是一间比昨夜更小的夹层。
左壁有十二枚短铜管,从粗到细排列,管口黯,壁上浮着一层细盐。
右侧放着一只低矮的木架,架上放了一个被火烟熏得黑的圆环,环上刻着极细的刻度,像星在夜空走路留下的痕。
架前的地上,压着一枚断角的“御”
字铜片。
“律管。”
女子开口,“钟律的管。”
“还有星具。”
鸩弯腰,手心托住那个环,重量不轻,边角扎手。
她把环抱在胸前,火烫的热像一条蛇绕着肋骨盘了一圈,却没有咬。
她回头看女子:“能抱得动吗?”
女子抱琴的姿势换了一换,把琴背在身后,捆得很紧,像背一口极薄的盾。
她走到铜管前,挨个摸了摸,挑了三枚。
细的一枚,她在管口极轻地吹了一口气,“黄钟”
的音色便在夹层里绕了一圈,又贴在她的肩上停住。
她收起管,把石板掩上。
“走。”
鸩道。
两人转身,甬道忽然一亮。
不是火,是烟。
烟由远及近,先是淡白,继而带黑。
井口有人在咳,咳声急促。
紧接着,是人群的乱动声,地面上的脚步开始踩得更快,像一面绷紧的皮被草火点着。
“是谁放的火?”
井上有人喊。
“不是我们。”
另一个声音压低,“是有人学我们‘试法’,学得不像。”
鸩上肩一沉,把星环紧紧贴住。
她大声:“水!”
井口丢下一条湿绳。
她把绳绕在腰上。
女子紧随。
湿帛贴在她的颈后,凉得像刀背。
上到井口,火光已明。
南角那片废屋顶上起了明火,风顺着巷道往这边灌。
水队匆匆拎缸过来,先压烟,再压火,一缸接一缸,缸底“稳”
字在水里晃了一下,又沉下去。
旗队把“粮安旗”
挪近了三步,旗与旗之间的距离拉到二十步,像两道并行的“岸”
。
“人先稳,物后走。”
夏侯惇在人群外沿镇着,声音沉,“老人小儿先!”
“口令!”
有人又想起了“熟路”
。
“粮安令。”
旗后的人齐答。
鸩把女子按到旗影里。
女子没有看火,也没有看人,她背着琴,手却放在琴轸上,指尖按着,像在用最轻的方式给人群打拍子。
她不弹,只在每一次人群要乱的时候,轻轻拨一弦。
那一弦的声短,稳,像在火光中画一道细线,让脚步沿着这条线走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
鸩问。
“让火里的心不往反方向逃。”
女子道,“弦是给‘逃走的心’听的。”
鸩忽然懂了郭嘉昨夜那句“城里的气要收在弦上”
。
她看了女子一眼,目光短暂地柔了一瞬,又恢复成她习惯的清冷。
“借路——护民!”
新的喊声从巷口外传来。
是昨夜那拨“问名之队”
。
他们不举旗,只举空手,十来匹马,整齐下步。
领头者在旗影外停住,抱拳:“借路。
我们在外圈护火。”
“口令。”
夏侯惇不动。
“牙门旧例。”
那人答,声音不高,“粮安令在此,旗在此,水在此。”
“熟。”
夏侯惇侧过刀背,给他让出半个身位,“靠左。
别打乱步子。”
那人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