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她没有说话,只把一枚小小的铜片递过去。
铜片薄如翼,刻着“借”
字与一枚极浅的印纹。
那人接过,放在袖中,轻轻点头。
“够了。”
郭嘉再一次开口,“收尾——”
收尾不比开局容易。
人心在经历了“惊”
到“安”
的变换后,会有一次反弹。
短刀手不再挑断绳,而是在谷外引导人群绕开石坎,护人队把“稳”
石换到新安置的水缸底。
弓骑把“云旗”
收声,换成口哨,像夜里最后一班更的哨子。
夏侯惇把“粮安旗”
慢慢放低,像放下一口压在人心上的大石。
谷口内侧,火被湿砂压灭,只余一线白烟。
那白烟像一笔淡淡的墨,给这场无声的奔袭画上灰色的边。
“奉孝。”
程昱走近,压低声音,“尾队守将请求按军法退路。
他……看样子不是坏人。”
郭嘉点头:“给他路。
给他一缸水,再给他一个‘安’石。
告诉他:今日之事,若有人问,就说遇到牙门旧例。
让他守住他的人。”
“要留话?”
程昱问。
“留一句。”
郭嘉看着谷外远处已经亮起的一线晨灰,“告诉他:人心比城重。
若还想守人,以后沿‘安’字走,总能遇到我们。”
“谨记。”
程昱应。
他们开始撤。
撤也像奔袭,稳中求快。
旗一面面收拢,水缸依次挪走,唯独谷外第三面“粮安旗”
留在原地,不高不低。
百官之中有人远望,恍惚觉得那旗像某种碑,立在他这一生的一个转折点上。
他忽然跪下,面朝旗,重重叩头。
不为谁,只为今日没有死。
旁人不劝,只默默让出一圈空地。
“奉孝。”
夏侯惇收刀,走来,盔下是汗,“你这‘利刃’,砍得干净。”
“刀不见血,才是真利。”
郭嘉淡淡一笑,笑意很浅,下一瞬胸口一紧,咳了一声。
他抬手按在胸前,指尖冰冷,像摸到了一节蛇骨。
他把那口血意吞回去,目光仍清。
“要不要歇一歇?”
夏侯惇很少这样问人。
“在马上歇。”
郭嘉翻身上马,坐稳,“前去关道外侧的岔路口,树‘牙门旗’。
主公若问,回他:‘名’到了一步,‘人’到了半步。”
“‘半步’?”
夏侯惇不解。
“剩下一半。”
郭嘉看向远处,声音轻,“今夜城下的‘遗珍’我们只开了门。
明日诸侯争‘先登’,我们只需端水、举旗。
再后,才是‘利刃’真正的锋——让他们知道,曹军的刀,能割断恐惧,也能切开旧世的绳。”
他一夹马腹。
马如箭。
队伍像被一双掌托起,静静地滑向下一处要位。
——
辰光微起。
谷外的小丘上,一名骑者自北来,身后尘尾短,马喘稳。
他勒缰远观,目光从仍在谷外飘着的“粮安旗”
掠过,又掠过地上被挑断的辎重绳,最后停在水缸底那枚“安”
石上。
他沉吟片刻,翻身下马,从马囊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铜笛,吹了两声极短的调。
丘下又现出三名骑者,俱着素甲,旗不举。
他们在丘顶停住。
那人望向南方的废城,又看向西去的关道,低低道了一句:“名与人。”
他把笛子揣回怀里。
有人问:“将军,可追?”
“追什么?”
那人淡声笑,“追‘名’,还是追‘人’?他们不争‘先登’,却先把‘安’字刻在了这条路上。
若追,只能追着在他们的路上走。”
他翻身上马,向西偏北一片小旗。
旗面无字,只有一条绕成环的细蛇纹。
小队转身,隐去了。
——
临撤时,鸩再次回到那辆粗麻布车旁。
那两个人已随护人队走远,只留下一枚极轻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的“安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