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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上。
她忽然伸手,把那两个字又描了一遍,炭粉轻轻落下,像一层薄薄的霜。
她把车帘再退一寸,看见车上压着一只破旧的木匣。
匣角有“御”
的半个残字。
她没有动它。
她只是把匣旁的一截裂开的绳换成新的,打了一个结。
结看着普通,其实是牙门里最难拆的“回环结”
。
“走。”
她低声。
走到谷口,她停了一步,回身看那面挡在晨光里的“粮安旗”
。
风从东南来,旗面向西,像在指路。
旗影落在她的脚背上,像一柄无形的刀。
她忽然明白郭嘉说的“刀藏在水里”
是什么意思——刀不在杀人,在划界,划出一条让人可以不再怕的路。
她把这个理解咽下去,像吞一口冷水,让它沿着喉咙一路凉到心口,然后化成热。
——
午前,曹操带着后续的两队稳胆之兵抵达谷外。
路上已没有混乱。
只有两条清晰的脚印带,一条往西,一条往南。
水缸已挪走,只剩在石上印出的浅圈。
圈里落着一枚小石,刻“稳”
。
他弯腰拾起,拇指在石上摩挲了一下,抬眼看向郭嘉。
“奉孝。”
他笑,笑里有尘与光,“你这‘利刃’,不愧‘利’字。”
“刀不伤人心,才配‘利’。”
郭嘉把“稳”
石递过去,“主公要的‘仁而不弱,勇而不暴’,今日先刻了半行。
余下半行,明日再刻。”
“明日?”
曹操问。
“城下与关道上是同一条路。”
郭嘉平静,“我们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刻同样的字。”
“好。”
曹操握住“稳”
石,转身令,“撤旗一面,留旗一面;‘粮安令’一道,沿路设水;传话与沿线牙门:今日之事,皆按旧例。”
“遵命。”
他又转回身,目光落在郭嘉胸口:“你身子——”
“还能撑。”
郭嘉淡淡,“比昨晚多一口气。”
曹操轻声笑,伸手在他肩上一拍,未用力,像怕拍碎什么。
“走吧,奉孝。
你的‘利刃’,还要用在更难的地方。”
——
队伍再度启程的时候,远处的岭上忽然起了一缕细烟。
烟很细,像有人在试火。
夏侯惇眯起眼:“还没完?”
“不是敌。”
郭嘉看一眼,摇头,“是有人学我们在试‘法’。
无妨。
学得不像,只会露破绽。”
他顿了顿,“真正要提防的,是那拨‘问名’的人。”
“哪拨?”
“会在今夜之前,打着别的旗,来问我们:‘你凭何护驾?’”
郭嘉把竹牌在袖中一旋,边缘出短促的响,“到时,‘利刃’要露一寸真锋。”
“露给谁看?”
夏侯惇笑。
“露给天下看。”
郭嘉低声,“让他们知道,利刃不杀民,专斩‘疑心’与‘旧例之外的横暴’。”
话音未落,前哨传来讯号:前路岔口,有一队不明骑影,在风中等待,旗不扬,甲不亮。
曹操举目,笑意更沉:“来了。”
“千里奔袭的刀,磨到此处,正好试锋。”
郭嘉压住胸口那条冷蛇,目光清冷如星,“按阵。”
三百轻骑无声散开,像一扇在风里展开的黑铁扇。
旗半举,水先行,声未起。
利刃在鞘,光却已在空气里游走。
前路的骑影像被这股无形的光削去了一圈锐气,稍一迟疑。
“口令。”
夏侯惇开口,声音沉而稳。
“——”
那队骑影中,有人拖长了尾音,吐出四个字:“借路——护民。”
“熟声。”
郭嘉点头,嘴角微扬,“接。”
“接谁?”
夏侯惇问。
“接‘名’。”
郭嘉答。
风正好。
旗面轻抖,水缸的水面微微泛光。
利刃未出,锋芒却已划过了对方的眼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