强开,她退半步,换另一道。
张辽已带人摸上西侧木台。他们扛着的不是火把,而是几筐被油浸过的草绳与极细的黄泥。火不可先高。高了,风会警觉。要的是“小火多处”,在木心里穿针引线,等风一到,火自己长大。他让人把草绳塞进木缝,用黄泥封住露头,只把一枚豆大的火种按在泥边,像在肉里埋一粒盐。
许褚在外沿悄悄挪步,手背贴在仓壁上试温。木是冷的,冷得像刚削下来的刀背。他把刀贴在墙上,也冷。冷,是好兆头。冷能装更多火。他压低嗓音:“再往里一丈,是心。”
曹操没有开口。他只是把马交给身后亲兵,自己沿着木廊走到一个十字的拐角,听风。风一来一去,在这个角上呼吸最顺。这里是鼎的“脐”。他抬手,在木柱上以指背轻轻敲了一下。声音干净,里面空,空到让人想把手伸进去抓一把东西出来。曹操笑了一下,把笑忍住。
辰末,戌初。廊上更声由两经三。远处有犬吠,忽远忽近。巡更的人渐松,火把的角度也松。鸩从上方飘下,拍了拍张辽的肩。她的指背几乎没有温度。张辽点头,掐灭指间小火,退回阴影,举手。十处暗角,十枚豆火同时被轻轻吹亮,火星小得像蚂蚁的目。黄泥封口,光不露。火就像埋在肉里的针,针头先麻,针身慢慢热,热透木心,木心自己呼吸、自己找风。
“时点。”郭嘉在中军低声。阵盘上的第三线轻轻一跳。星图里“风”的变量亮起来,像有人从井里提了一桶清水上来。黑红的丝在门槛后把鼻翼张大,嗅了一嗅那一丝清。他压下它:“半臂。”
许褚背着风,站在廊外。他的手掌贴着木,能感觉到极细的温在皮肤里伸长。那温像一条最小的蛇,从他的掌心钻进他的经脉,又在下一瞬被他用意念压住。他把刀往上一挑,刀背撞在横木上,发出一声短促的哑响。响不大,却把廊下那名半睡的守卒惊醒。守卒抬头,正对上许褚的眼。许褚冲他笑。那笑厚,像刚出锅的饼。守卒愣了一息,没动。许褚的手背在下一息落下,把他轻轻劈晕。他没杀。杀会扰风。
火在木心里长。乌巢里粮堆得太高,谷皮里的油渍把火养成了小兽。小兽先舔自己的脚,然后舔同伴的脸,再一起把舌头塞进粗大的木梁里。梁里风少,梁外风多。风一吸,火舌就被拖出来一寸,再一寸。黄泥被烤出一缕发甜的味,像烘干的草。甜味顺风而走,巡更的人第一个闻到的不是烟,是甜。他下意识吸了一大口,觉得鼻子里痒得好,这才看见木缝里有一线金。他张口要喊,嗓子先干,然后惊出一个破碎的“火——”
破音被风掐断,真正的火声接上。
仓外的风像有人用手掌按了一下,随后松开。木梁先发出一声不甘的“吱”,火便像被人捅了一刀,猛地往上一跳。十处豆火在同一刻并作一片,黄泥封口被火从内部撑裂,裂痕一条条爬出,像一群盲蛇在墙上找路。等警钟响起,第一道廊已成火廊。火沿着人走的路径走,人往哪儿跑,火就往哪儿跑。
“开门!”廊下乱作一团。守卒们冲向那三道最近的门闩,想把粮推出最外场。第一道门闩好,第二道门闩卡,第三道——第三道很顺。鸩站在高处看了一眼,目光微动。她知道那是她留的“活门”。火要吃粮,人要活路。她从不在活路上埋刀。
曹操在脐处举目。火色从木里透出,像一个人的血色从脸颊里一点点涨起来。风从北压下来,把火舌压向东。正好。他扬手,亲兵把三面黑旗一齐立起,旗上无字,只有三条短短的白斜。远望像风在地上画了三道看不见的线。
“许褚,护。”他淡淡一句,纵身上马。许褚应声提刀,带十骑形成半圆,把曹操挡在火线之外。张辽在另一边举起狼牙棒,带轻骑向东,切断了从黎阳方向可能突来的救援。曹仁则把断后的骑队带进了风背,开始把四散的守卒往“活门”引。
角楼的警钟已经砸裂。审配的副将仓皇上台,手里抓着一面印旗,没举稳,旗杆拍在额上,撞出一块肿。他看见火,又看见黑旗,又看见方向,脑子里只剩一个字:内。内乱。是内贼。是审配自己的人吗?是逢纪的人吗?他想喊人把“内贼”抓住,身边空了两步,没人听见他的喊。他在火光里看见两个影子背着粮袋从“活门”跑出去,不往袁营去,往田里去了。他心里一凉:人心先跑。
火终于“吃”到了粮。谷堆遇火不爆,先“嘶”,像一条几百万条细小的蛇在同一刻吐信。那嘶声让人的牙根发酸。下一息,火像被风扯了头发的女人,疯。疯不是乱。疯是热到了极处,风给了它一张嘴,它便发出一声让人头皮麻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