呢?”他喉结动了一下,“我快过一辈子。你叫我慢?”
“你不慢。”我把镜灯交给他,灯在他手里稳住了,“你‘稳快’。你不再跑两趟。你跑一趟,票在你手里。你睡一夜,票息在你枕下。你的人不在牢里了。在家里。你杀的人不再为盐死。你为自己活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。我知道他在想刀。他的刀在他的手里很久了。他的手如果放开,刀会掉在地上,发出不好听的声。我不催。我让暗河的水声替我催。水声比我更懂他的“快”。
“满宠会不会找我麻烦?”他最后问。
“他找‘案’。”我说,“不找你。你给他‘案’看。”我把一枚安印递给他,“你去问名亭坐一会。坐着,才不乱。坐稳,再按印。”
他终于把刀丢进水里,声音很小。小到像夜里的一口叹息。
——
马市开在许县北门外的空坪。
白石做界,红绳作篱。第一匹入场的马,是一匹肩高八尺的河套马,鬃短,目黑,蹄重。马贩把它牵到“验票台”前。
台上挂了两盏灯,一盏镜灯,一盏盐灯。验票的吏先看“安印”,再看背嵌金线。金线在灯下不耀,手摸微涩。吏点头,按“安”。马贩的手抖了一下,不是怕,是忽然相信了一件不该相信的东西。
“贴多少?”他问。
“照影柜今日贴一分半。”吏答,“你要快,可以贴。你要稳,可以等。马入场先验草券。草券可用马票抵。”一句一句,说得清楚。
午后第二匹马入场时,“照影柜”前就排起了队。有人来贴,有人来换,有人只是看。看的人最多。人看到了“票”,就知道“钱”在别处。钱不在口袋里,在一张纸上。在一盏灯下。在一枚印里。人的心,跟着纸走,跟着灯走,跟着印走。
程昱远远站着,和荀彧低声笑:“你看,他把钱从人手里换到人心里去了。”
“他不是换。”荀彧看着照影柜里那把铜衡,“他是让它回。”
影子柜在更远一点的阴处。那里没有灯,只有一条长几。长几上摆着三只木匣,匣里各有一把钥匙。
掌柜的人很年轻,指节细,握钥匙时像握着一根针。他不抬头,只看票。票一张一张地从白日走到夜里,又从夜里走回白日。走到第三更时,郭嘉让人关了影子柜。他说:“今夜到此。”掌柜点头,不问为什么。
盐仓这边,第一车官盐出城。盐车在轴上裹了布,走起来不响。车后挂着安印小旗。
不像军旗,也不像商旗。它介于两者之间。人看见它,就知道这不是要去打仗,也不是要去谋利,这是去“稳”。城门口有个婆子突然跪下,抱住一只车轮。
她的儿子被盐徒拖去运货,去年冬天冻死在路上。她哭了很久,什么也没说。满宠过去,把她扶起来,塞给她一张小盐引。她不会认字,只会摸那张纸背里的金线,摸着摸着,就不哭了。
夜里,庙桥心又亮灯。郭嘉坐在灯下,看“回流账”。
荀彧端来姜汤,卫峥把今日的“盐引出、马票入、贴水、折兑、回账、病棚开销、渠工回填”逐条呈上。账面最下的一行,是“净返之比”。
卫峥用笔点了一点:“今夜八比二。净返八,明返二。盐与票,相反相成。”
“很好。”郭嘉咳了两声,目光从账面移到沙盘上。沙盘上的中轴线像一枚针,针尖压着未揭的第三只锦囊。他没有看那只锦囊,只把它用手背轻轻往案角一推。那只小小的锦囊像压住了整张“许都营造图”。
“先生。”卫峥忽然抬首,眼底有一丝少年人忍不住的火,“钱,够了吗?”
“钱?”郭嘉听见自己笑了一下,笑里带着血丝,“钱永远不够。‘稳’够了。”
“可我们今晚,真像把天下的钱都吸过来了。”卫峥仍然兴奋,“盐引回,马票入,马贩、铁匠、皮匠、粮行都被我们牵了一根线。主公的库,能撑一个大仗了。”
“撑不住也要撑住。”郭嘉把盏里温过的姜汤端起,一口饮尽,“明日,学。后日,法。学让人看见路,法让路不乱。至于仗……”他没说完。
帐外鼓声忽然紧了一拍,又恢复四成拍。他听出来了,是“有人快了”。他把手放在那只未开的锦囊上,压住它,不让它此刻说话。
——
清晨之前,第一箱铜钱由照影柜护送入曹营内库。箱上安印未干,红光在晨风里像一条不敢散开的丝。
押运的兵卒本以为会有刺客来抢,结果一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