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叫‘盛宴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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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的光把屋檐下的灰尘染成金色。
三处薄火都见了底,墙面上留下一块块像被手掌摸过的黑。风从城肋吹出去,带着一丝像香又不像香的味道。
城外营里,烧肉的人停了手,油脂气被南风压回城中,和羊脂的浅香叠在一起,成了一种“吃过东西”的错觉。
吕布卸下一半甲,坐在案前,用指背去碰戟身。
金属的凉意让他有一种安静的快意。他喜欢战后的这种“凉”,它跟方才巷里的火相衬,像一把刀放进水里,先热,后冷,最后能看清刀身上的每一丝纹。他问:“军师,今日这城,让我吃了。”
“吃了。”陈宫答,“但只是开胃。将军明日若再深一线,不可贪胜,拿了就走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吕布把残破的白榜片从靴底下踢远,笑,露出一口白牙,“我从不贪,只是爱记住‘痛快’。我会让城里的人记住这个字。”
高顺把夜探的安排报了一遍。
陈宫点头,想了想,忽道:“再多派两人去看井。不是查井里有没有水,去看井沿的印。今日午后井沿湿,半夜若干,明日晨若又湿,就是在‘导’人看。导,看见即是一半。”
亲随领命去。
陈宫立在帐门口,风把他袖口轻轻掀起。他看了一息天,天里看不见星,只有风的方向看得见。
他忽然苦笑了一下:他在等对面的“次序”。聪明人最怕别人的次序——因为你一旦按着别人的节奏出手,你的聪明就成了别人的“可预期”。他决定明日多做一手准备:除去右廨,再探南坊另一条不在图上的小巷,若那处无影,就在那里打出自己的节奏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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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前,城外的一队游骑试着在北门外鼓上一阵,又走。
城楼阴影里,夏侯惇照旧“怕”,骂声都没敢大。游骑笑骂着散去,彷佛在给自己壮胆。许褚在楼后敲了一下墙:“像吗?”
“像。”郭嘉答。他看了一眼沙盘上的铜铆,低声:“再过两个更次,风就稳了。”
荀彧靠着柱,像在屋檐下等一场注定不会错过的雨。他忽道:“奉孝,你给他的‘痛快’,会不会给多了?”
“痛快越多,醒得越晚。”郭嘉把扇子撑开又合上,“等他醒,才知道酒是假,火是假,影子是假,可‘渴’是真。他会恨火,会恨假,会恨影子,最后只会信他的口渴。”
“那时——”
“那时,他就来井边。”郭嘉轻轻笑,“第二计,便算吃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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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一寸。北市的井沿被夜风吹干了一回,又被挑水的人故意溅湿了一圈。
井绳短半尺,末端那截毛痕粗糙,像被匆忙剪断。井口里垂着的影子被小灯照得很长,长到像一条伸向井底的路。
几名巡夜的士卒经过井边,其中一人忍不住停住脚步,低声道:“给我半瓢吧。”同伴横他一眼:“军令。”那人咽了口唾沫,抬脚走开。走了几步,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圈湿光,喉头滚了一下。
郭嘉远远看见这一幕,转身入了鼓台。鼓面一圈圈鼓钉在火光下亮一下暗一下,像在替他数步。
他在心里默了一遍“术藏于法,法先立”,又默了一遍“次序”。他不迷信术,他迷信“顺势”。火是势,风是势,人心也是势。三个“势”朝一个方向去,井就会“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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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更时分,城外营里夜探回报。
陈宫拆开,第一道消息说:北市井沿湿,继而干,继而又湿。第二道消息说:右廨后影长过巷口,直指井。第三道消息说:南坊的小巷无影,静。
陈宫的眉头轻轻一动。他把第三条记在心里:明日,他要去那条“无影”的小巷试一试。他不愿完全在别人设好的路上走。聪明人的骄傲就在此——哪怕知道有网,也要试着跳出一格。
他收了报,回到案前。卷起第三城的布图,手指在那个“恰到好处”的角上轻轻按了按,指节发出极轻的一声。他心道:太完美了。他怕完美,却又得用完美。
于是他在命令里添了一句:明日“取右廨之旁侧夹道”,不取图上明标之路。——这是他的“狐意外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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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未鸣,银白的早雾把屋脊和井沿都镀了一层软。城外军营开始动。
马在地上刨了几下,喷出的白气一串串。赤兔在栅前抬了抬蹄,耳根跳了一下,鼻端喷出两丝细白。吕布拍它的颈,笑:“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