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教案还在胳膊底下夹着,红色的笔在“月考重点”
那页划得密密麻麻,看着就累。
“早上小明在学校跟人打架,我刚跟对方家长沟通完,差点耽误了来看您。”
赵淑兰拿着勺子在粥里慢慢搅着,没说话,却瞥见李娟的袖口沾着点暗红的血迹——大概是拉架时被划破的,可女儿半句没提。
“你们都忙,不用总往这儿跑,我在这儿挺好的。”
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空调外机上,那上面的铁锈一块一块的,像幅模糊的画,突然想起老房子的阳台,老李总在那儿搭个小架子腌咸菜,每次都跟她说“外面买的咸菜放了防腐剂,不如咱家腌的干净,你胃不好,得吃点放心的”
。
李婷的探望总在晚上九点,踩着探视时间的尾巴来,身上的香水味混着点酒气,一进门就盖过了走廊的消毒水味。
“妈,这是进口的护手霜,您平时洗手后抹点,手就不裂了。”
她把礼盒往床头柜上一放,手机就开始在手里震个不停,屏幕上跳出好几个对话框,朋友圈的旅行照还没修完,客户的催稿信息已经堆成了山。
“下周我真的休年假,到时候带您去逛植物园,听说里面的梅花开了。”
她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,没看见母亲把蓝布包悄悄挪到床底下——怕女儿觉得这旧包寒酸,丢了她的面子。
赵淑兰的旧怀表在枕头底下滴答作响,表盖里的照片被她摩挲得虚,边角都卷了边。
老李走的那年,三个儿女跪在灵前,哭得稀里哗啦,异口同声地说“妈,以后我们养您,肯定让您好好享福”
。
现在这话还在耳边绕,可他们却成了隔着养老院铁门的“访客”
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有天夜里她起夜,路过走廊尽头的公示栏,看见上面贴着张纸,写着“探视时间:15:oo-19:oo,时按每分钟2元收费”
,那红色的字像滴进水里的血,看得她心里疼——原来连陪母亲的时间,都要按分钟算钱了。
“赵阿姨,您孙子来看您啦!”
护工的声音带着笑意,小明背着书包“噔噔噔”
地闯进来,手里举着张满分试卷,晃得人眼晕。
“奶奶!
我数学考了一百分,老师还夸我进步大呢!”
他的运动鞋在地板上蹭出黑印,跑到床边就往赵淑兰怀里钻。
“爸爸说,等我考上重点中学,就接您回家住,咱们还像以前那样,一起吃您煮的红薯粥。”
赵淑兰的手指在孙子的头顶轻轻揉了揉,突然想起老李还在的时候,也是这样揉李伟的头,笑着说“我们家小明将来肯定有出息,比他爸还厉害”
,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,赶紧别过脸,怕孙子看见。
第三节:怀表里的秘密
李伟的车在养老院门口突然“突突”
两声,熄火了。
他坐在驾驶座上,看着仪表盘上的故障灯,心里一阵烦躁——手里还提着刚买的香蕉,是母亲爱吃的,后座的房贷合同还摊着,月供的数字像条毒蛇,缠得他喘不过气。
上周母亲打电话,声音怯生生的,说“你爸留下的那块怀表停了,能不能帮忙修修”
,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,却被临时出差耽误了,现在看着副驾驶座上的怀表,表盖里的照片已经泛黄,连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都快看不清了。
“大哥?你怎么在这儿?”
李娟的电动车在旁边停下,车筐里的作业本堆得像座小山,差点没稳住。
“妈昨晚没睡好,说梦见爸了,还说爸问她怀表修好了没。”
她的眼圈红得像兔子,声音也有点哑,“校长说我这个月要是再请事假,年度评优就泡汤了,可我……我实在放心不下妈。”
她没说的是,昨晚给母亲换床单时,在枕套里现了半包安眠药,瓶身上的日期是三个月前——母亲有失眠的老毛病,却从来没跟他们说过,怕是偷偷停了药,怕给他们添麻烦。
李婷的出租车在这时停下,她摘下墨镜,露出肿得像核桃的眼睛,一看就是哭了好久。
“大哥,二姐……”
她的声音带着哽咽,手里的lv包被攥得变了形,1ogo都有点歪了,“公司裁员,我被裁了,找了半个月工作都没找到。”
她顿了顿,眼泪又掉了下来,“那套学区房的贷款,我这个月怕是还不上了,本来还想……还想给妈买件新棉袄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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