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:四碗不同的汤
西关大街与金台驿街的十字路口,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街面,四家胡辣汤店的招牌却已在晨光里透出暖光。
东头“李记”
的红漆木桌支在路边,桌腿沾着昨夜的露水,李建国围着洗得白的围裙,正把刚熬好的胡辣汤舀进粗瓷碗——汤勺沉下去,褐色的汤汁裹着胡椒粒翻滚,辛辣味混着蒸汽扑满脸颊,呛得人忍不住眯眼。
竹竿上挂着的价签晃悠不停,“5元碗”
的字迹被油烟熏得暗,像面褪色却倔强的红旗。
“老李,你这汤里咋连块牛肉渣都见不着?”
蹬三轮车的王师傅把车往路边一杵,搪瓷缸往桌上“磕”
地一放,声响脆得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
“西头‘王记’才7块一碗,牛肉块大得能当菜吃,你这5块的汤,喝着像在嚼胡椒面!”
李建国的勺子在锅里搅出个漩涡,牛骨汤咕嘟着冒起褐色的泡泡,汤面上浮着几粒葱花。
“我这是老河南周口的做法,靠的是胡椒、八角、桂皮熬出的底味,不是靠肉堆出来的虚头。”
他撸起袖子,胳膊上一道暗红色的烫伤疤露出来——那是去年刚开张时,熬汤的铁锅溢了锅,沸汤泼在胳膊上烫的。
为学这门手艺,他在周口老家的老店帮了半年工,没要一分钱,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劈柴、熬汤,就为了摸清老汤的火候。
北头“张记”
的玻璃门擦得锃亮,能照见路人的影子。
张敏穿着浅粉色的围裙,正用银匙往碗里撒香菜,青瓷碗沿的金边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贵气。
7块钱一碗的汤面上漂着薄薄一层香油花,香得人直咽口水。
桌角的扫码支付牌旁边,摆着本烫金封面的《顾客意见簿》,最新一页的字迹娟秀:“建议增加微辣选项,带孩子喝太辣了”
,后面跟着张敏的回复,红笔写得工工整整:“已安排,明天就推出微辣版,感谢建议~”
南头“赵记”
最是热闹,赵刚光着膀子在灶台前颠勺,古铜色的胳膊上汗珠亮晶晶的。
辣椒油泼进汤里的“滋啦”
声格外响亮,能传到街对面。
“6块钱一碗,送个荷包蛋!”
他嗓门大得像喇叭,“吃辣得配蛋,不然烧心!”
穿校服的学生们挤在塑料凳上,筷子敲着碗边催:“赵叔,多放两勺醋!
再加点辣油!”
四家店像四块拼得严丝合缝的拼图,把路口的烟火气凑得满满当当。
卖驴肉火烧的陈婶推着小车经过,看着四家店门口都排着队,忍不住笑出声:“去年这时候,这路口还是片空落落的工地,现在倒好,胡辣汤比豆浆油条还火,成了咱这儿的‘早餐cbd’!”
她的目光在四家店的招牌上转了一圈,语气里带着点担忧:“就是冬天快到了,蔬菜、牛肉都要涨价,房租也得涨,你这5块一碗的汤,利润薄得像层窗户纸,就看谁能熬过这个冬天了。”
李建国的勺子顿了顿,滚烫的胡辣汤溅出几滴在煤炉上,瞬间凝成焦黑的小点。
他望着锅里翻滚的汤,心里像被胡椒辣了一下——陈婶说的是实话,他这5块钱的汤,除去成本,一天卖上百碗,也赚不了多少。
冬天要是再涨价,老主顾会不会走?他不敢想。
第二节:降价的风波
霜降那天,冷空气裹着风刮到路口,“赵记”
的价签突然换成了红底白字的新牌,“胡辣汤4块9,送油条一根”
的字样格外醒目。
赵刚站在门口吆喝,嗓门比油锅炸油条的声响还大:“咱老百姓过日子,钱得省着花!
4块9喝好汤,还送根现炸的油条,划算!”
排队的人“呼啦”
一下涌了过去,“李记”
的红漆木桌瞬间空出大半。
李建国的儿子小李在灶台后急得直跺脚,手里的汤勺都快捏变形了:“爸!
咱也降价吧!
再这样下去,老主顾都跑光了,连房租都付不起了!”
他昨天刚去菜市场问过价,牛骨涨了两成,胡椒也贵了,再降价,就是赔本赚吆喝。
李建国没说话,从墙角的瓮里舀出一勺深褐色的豆瓣酱,往汤里撒了半勺。
这酱是他用河南老家带来的干辣椒晒的,每天翻晒,足足晒了九十天,辣味里带着点回甘,是他汤里的“秘密武器”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