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最后一缕光被湖面巨坑的边缘吞没,黑铁雕像便像一柄倒插的巨剑,孤零零地悬在暮色与深坑之间。
三丈高的身躯投下的阴影,恰好把整片干涸的湖床都覆了进去,仿佛连大地本身都被它钉死。
那两粒深海寒铁琢成的眼珠,在幽暗中显出幽蓝磷火,像两口深井,井底沉着万年不化的冰。
风停了。
湖面早被抽干,只剩一个螺旋向下的巨坑,坑壁布满兽骨与碎鳞,像被巨兽之爪撕扯过。
坑底幽暗,偶尔有淡金色的火星从骨缝间浮起,又迅熄灭,像不甘散去的魂火。
忽地,左瞳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血线——细若蛛丝,亮似雷火——旋即熄灭。
整尊雕像仍旧纹丝不动,仿佛方才的血芒只是暮色里的一次错觉。
可空气却骤然沉重,像有无形的铁幕自天穹垂落,压得人耳膜生疼。
乾坤罩内。
李忘川与白瑶并肩而立,罩壁薄如蝉翼,却将两人气息完全吞没。
白瑶的睫毛在幽光中投下一弯极淡的影子,她双眸半阖,神识化作一缕银白雾气,贴着地面蛇形游走,迅朝着远方弥漫。
一炷香后,她抬眼,极轻地点了点头。
那点头的幅度,几乎只是睫毛的一次颤动,却足以让李忘川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下一瞬,他的神识离体。
无形之刃,破空无声,直奔雕像心口。
就在触及雕像的一刹那,李忘川耳边忽然响起千万人低声呢喃——
“愿奉吾血……”
“愿献吾魂……”
“愿为大人之刃,斩尽叛逆……”
那声音层层叠叠,像潮水拍岸,又像锁链拖地。
雕像融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旋涡,将他的神识一口吞入。
雕像心脏的位置,竟是一片金色海洋。
海水并非液态,而是由无数细若微尘的金色符纹组成,每一道符纹都是一枚扭曲的“奴”
字篆形。
它们旋转、汇聚、坍缩,又再次绽放,如同一场永不停歇的潮汐。
在海洋最深处,一枚五芒印记悬浮。
五芒的每条棱线都由更细小的香火符纹铸成,像一条金色的星河被折叠成几何。
它每一次闪烁,都有金色浪头高高扬起,浪尖上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: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少,皆双目紧闭,嘴角却带着诡异的温柔笑意,仿佛为奴是此生至福。
李忘川的神识悬在浪潮上方,只停留了短短一息,便回想起了洗婴村的画面:洗婴村内,那座尽管远比眼前高大的雕像,内部只有一汪浑浊的信仰之池,虽和五芒星相似却又有着本质的区别;而此刻,金色海洋却像被提纯了千百次的烈酒,每一滴香火都散着甘冽到近乎圣洁的气息。
那是“奉献”
到极致后的扭曲——信徒不求回报,只愿把自己的骨血、寿元、乃至来世都一股脑倒进这口熔炉,任凭它烧炼成纯粹的“香火愿力”
。
因此,它比信仰更精纯,比愿力更霸道,也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突然,一道冰冷而威严的声音自金色海洋上空的虚无处坠落,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压来,带着无尽的压迫感。
那声音没有方向,却像亿万斤玄冰在颅骨里一寸寸炸裂,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原来……就是你。”
李忘川抬头,只见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团光雾。
光雾在空气中迅交织,化作一张巨大而模糊的面孔。
这张面孔没有五官,只有两道深蓝色的裂隙充当眼睛。
裂隙深处,仿佛藏着万古不化的冰海,冰冷而深邃,让人不敢直视。
“初生之界在你身上,始兽的腐朽气味也沾在你的魂火里。”
面孔的“嘴”
是一条横贯整片天空的细线,开合之间,冰屑簌簌坠落,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。
“你是逃掉的元灵宗小虫?”
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,仿佛在审视一只蝼蚁。
李忘川嘴角牵出一个讥诮的弧度,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。
他轻声开口,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:“你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巫神吧?我见过巫即和巫抵,只是不知你是哪一位?”
“哦,有意思,你既然见过他们,难道是他二人其中一人的信徒?交出你的初生之界,我将赐予你更多,他们只是我们之中最弱小的!”
李忘川的神识虚影脸上露出一丝嘲讽,他冷笑道:“那么你究竟是谁?连名字都不敢说,我该如何信你!”
金色的海洋陷入了短暂的沉寂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
片刻后,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吾乃巫盼,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,我的信徒唤我共工!”
李忘川瞬间瞳孔微缩,眼中闪过一丝冰冷。
现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怒触不周、天倾西北、洪水滔天……这些传说中“失败”
的神只,如今却端坐在香火最顶端,以“圣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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