弦滑有力,八十有三还能有此脉象,实属罕见。”
较年长的大夫对兄弟俩说,“只是肝火旺盛,脾胃虚弱,确有些消渴症的迹象。”
“大夫,我爸这情况到底是真糊涂还是”
明远欲言又止。
老中医捋了捋胡须,意味深长地说:“神昏与否,非脉象可断。
然观其精气神,再活三年五载不成问题。”
这句话像一块巨石压在兄弟俩心上。
三年五载——在父亲这般折磨下,怕是儿子们要先走一步了。
明浩自告奋勇接下照顾父亲的任务。
这个家里最小的儿子,一向以乐观开朗着称。
他先是陪着老爷子聊天,讲外面的新鲜事,父亲似乎也很受用,难得地露出了笑容。
然而到了晚上,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。
不睡觉,不停要小便,稍有不从就破口大骂。
明浩试图用幽默化解,却招来更激烈的指责。
“你笑什么?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?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,都是不孝子!”
第二天夜里,明浩实在困得不行,靠在沙上睡着了。
突然,一阵猛烈的拍打惊醒了他——父亲正用尽全力拍打他的头。
“起来!
我要换床睡!
这床硌得慌!”
明浩迷迷糊糊地帮父亲换了床,刚躺下不久,同样的戏码又上演了。
那一夜,明浩几乎没合眼,一个人坐在院子里,一支接一支地抽烟。
第二天清晨,明远回到老宅,看见满地的烟头和弟弟红肿的双眼,就知道老三也败下阵来。
“二哥,我才两天就受不了了,”
明浩的声音沙哑,“我昨晚居然有那么一瞬间,真想真想把枕头捂在爸脸上”
他说着,突然大哭起来,“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?我还是人吗?”
明远抱住弟弟,泪水也夺眶而出。
他完全理解那种感受,因为在无数个不眠之夜,同样的念头也曾在脑海中闪现过,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罪恶感。
兄弟俩平静下来后,坐在老宅的门槛上,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呆。
那是父亲四十年前亲手种下的,如今已亭亭如盖。
“哥,你还记得小时候,爸带咱们去河边钓鱼吗?”
明浩突然问。
明远点点头,怎么会忘记呢?那时的父亲笑容可掬,耐心教他们如何挂饵、甩竿。
中午,一家人围坐在树荫下,分享母亲准备的简单午餐。
父亲会把鸡蛋羹里的虾仁挑出来,分到三个儿子碗里。
那样温良谦让的父亲,到底去了哪里?
“妈就是被爸气死的。”
明浩低声说,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。
明远没有反驳。
母亲去世前那段时间,确实经常打电话向他们哭诉父亲的变化。
起初他们都不相信,直到亲眼目睹父亲如何对待母亲——无端指责、疑神疑鬼、日夜不休地折腾。
母亲心脏病作那天,正是因为父亲半夜非要吃城南的豆腐脑,母亲冒雨出去买,结果摔了一跤,再也没能醒来。
葬礼上,父亲哭得最伤心,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死了老伴。
可不过一个月,他又变回了那个“恶魔”
。
“二哥,漫长的伺候日子,该咋办呢?”
明浩问出了明远最害怕的问题。
明远望着越来越密的雨幕,无言以对。
这时,屋里传来父亲的喊叫:“人都死哪儿去了?我要尿尿!”
兄弟俩对视一眼,明浩正要起身,明远拦住了他:“我去吧。
你歇会儿,今天就回去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再想想办法,总不能让爸一个人。”
明远走进屋里,忽然注意到墙角那个老旧的书柜。
那是父亲最珍爱的家具,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他收藏了几十年的书籍。
明远记得,小时候父亲常从里面拿出《诗经》《论语》,教他们诵读。
“爸,我给您拿尿壶。”
明远说着,走向床边。
突然,他的目光被书柜底层一个半开的抽屉吸引。
那抽屉似乎多年未被打开过,此刻却露出了一角黄色。
鬼使神差地,他走过去,拉开了抽屉。
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,封面上是父亲熟悉的笔迹——《病中日记》。
明远的心猛地一跳,回头看了看床上的父亲,老人正闭目养神,似乎没注意他的动作。
他悄悄拿出日记本,翻开第一页,上面的日期是五年前。
“今日确诊,阿尔茨海默病早期。
医生说病情会逐渐恶化,最终会忘记所有人,包括自己。
天塌地陷”
明远的手开始颤抖,他快翻动着页面,一页页读下去。
日记详细记录了父亲这五年来病情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