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,走向停在仓库门口那辆巨大的、沾满泥泞的红色卡车。
老张已经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。
她没有回头,一步就跨了上去,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一场即将爆炸的灾难。
车门“嘭”
地一声关上,隔绝了身后那个巨大的、轰鸣的、吞噬了她无数血汗的仓库,也隔绝了她过去五年多如同噩梦般的人生。
卡车巨大的引擎轰鸣起来,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重的黑烟。
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水泥地,缓缓驶离。
林小雨紧紧抓着胸前的安全带,指节因为用力而白。
她死死盯着前方不断延伸、仿佛没有尽头的灰色公路,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,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那不是悲伤的泪,而是混杂着剧痛、解脱、以及无边无际的、对未知未来的恐惧的洪流。
她走了。
像一阵风,吹过这个冰冷的地方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岁月无声地流淌,像浑浊的河水,裹挟着琐碎与尘埃向前奔去。
转眼,周晓敏七岁了,该上小学了。
小女孩出落得眉清目秀,尤其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,清澈明亮,像极了她的母亲林小雨。
只是那双眼睛里,如今盛满了属于孩童的天真,以及一种被刻意塑造出来的、对“母亲”
这个词的疏离和轻蔑。
客厅里,那台老旧的电视机依然聒噪地响着。
李金花坐在那张磨得油亮的旧沙上,怀里紧紧搂着孙女周晓敏。
她脸上的皱纹比几年前更深了,像刀刻斧凿一般,但此刻对着孙女,却努力挤出一个近乎夸张的、甜腻的笑容,声音也放得又软又绵,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亲昵。
“晓敏啊,我的乖孙女儿哟,”
李金花用手轻轻抚摸着孙女柔软的头,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,“你妈妈…唉,”
她长长地、做作地叹了口气,仿佛在说一件极其不堪又令人痛心的往事,“你妈妈那个人啊,心气儿高,嫌咱们家穷,嫌你爸爸没出息,嫌奶奶没本事给她大富大贵……”
她顿了顿,观察着孙女的表情。
晓敏依偎在奶奶怀里,睁着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,懵懂地看着她,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。
李金花嘴角勾起一个隐秘而冰冷的弧度,继续用那种甜得腻的腔调说道:“她啊,吃不了苦,受不了穷!
就想着一步登天,去享那现成的福!
所以啊,她心一横,就跟着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野男人跑了!
头都不带回一下的!
哪还记得家里有你这个亲闺女哟!
她就是个没良心的,只图自己快活!”
每一个字,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,狠狠扎向那个早已不在场的、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女人。
晓敏听着奶奶的话,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,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。
李金花的话,还有家里其他人有意无意的附和,像污浊的颜料,日复一日地滴落在她纯净的心灵画布上。
她看着奶奶脸上那“痛心疾”
的表情,看着爷爷沉默地抽烟、爸爸永远盯着手机屏幕无动于衷的样子,一种对“母亲”
的怨怼和鄙夷,如同藤蔓,在她幼小的心底悄然滋生、缠绕。
她用力地点了点头,小脸上露出一副“我懂了”
的表情,声音清脆,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和模仿大人的口吻:“奶奶,我知道!
妈妈坏!
她跟野男人跑了!
她不要我们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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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伸出小手,紧紧抱住李金花布满褶皱的脖子,把小脸贴在奶奶干瘦的脸颊上,像宣誓一样大声说:“奶奶,我以后只孝顺你!
还有爷爷和爸爸!
我不要妈妈!”
李金花满意地笑了,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,像一张揉皱后又展开的劣质纸张。
她搂紧了怀里的孙女,仿佛搂着一件终于完全属于自己的战利品,一种扭曲的满足感在她浑浊的眼底弥漫开来。
她轻轻拍着孙女的背,声音越柔和:“对,对!
我的乖晓敏,奶奶没白疼你!
咱们才是一家人!
那些没良心的东西,走了干净!”
窗外,夕阳的余晖给破旧的小区染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色。
周晓敏依偎在奶奶怀里,感受着这被谎言精心包裹起来的“温暖”
。
她那双酷似母亲林小雨的、清澈的大眼睛里,映着奶奶那张刻薄而满足的脸,懵懂,却也渐渐蒙上了一层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阴影。
那个被她称作“妈妈”
的女人,在她幼小的认知里,被牢牢钉在了“嫌贫爱富”
、“跟野男人跑掉”
的耻辱柱上,面目模糊,只剩下冰冷的标签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正紧紧搂着她,享受着孙女全心全意的“孝顺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