摆微动处若现三寸金莲,哪有这般将天人之姿直白呈于眼前的?” 他说着,突然哈哈大笑起来,“若把这瓶子摆在书房,来客见了,少不得要问上几句,倒成了有趣的谈资。”
见汤若望仍想开口,陈茂又将话题一转,指着瓶身上的罗马柱道:“听闻这些柱子大有讲究,不同形状对应不同神祗。汤大人精通西学,快给本抚讲讲,这上面刻的花纹,究竟是哪路神仙的象征?” 他一脸好奇的模样,仿佛真的对西洋文化兴致盎然,实则不过是借题发挥,有意岔开传教话题。
汤若望推了推眼镜,目光落在瓶身的罗马柱上,神色变得郑重:“大人,这瓶上的罗马柱乃是多立克柱式,是古希腊最早出现的柱式,后被罗马人继承发扬。其柱身粗壮,刻有垂直的凹槽,柱头简洁,没有多余装饰,象征着男性的刚健与力量,常被用于祭祀宙斯等主神的神庙 。您看这柱身上凸起的纹路,模仿的是树干的纹理,寓意着生命的坚韧与永恒。在西方,每一根罗马柱都承载着神话与信仰,就如同贵国庙宇前的盘龙柱,寄托着人们对神灵的敬畏与祈愿。”
陈茂摩挲着翡翠扳指,似听非听,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:“照你这么说,这小小瓶子上,还藏着洋人的神灵?”
汤若望顺着陈茂的话,试图将话题引回传教:“正是如此,大人。就像上帝以其无上的智慧创造了世间万物,西方的建筑、艺术皆蕴含着祂的旨意。若能在成都兴建教堂,以宏伟的哥特式建筑为载体,让百姓亲眼目睹上帝创造的精妙,必能……”
“打住打住!” 陈茂没等汤若望说完,又重重放下珐琅彩瓶,震得桌面的银质酒盏都跟着晃动,“说来说去又绕回教堂,不谈这个!”
汤若望无奈,只能简单解释几句。陈茂一边听,一边点头,时不时插几句无关紧要的话,将原本关于教堂的话题彻底抛诸脑后。直到翡翠扳指在指节间又转出刺耳声响,陈茂才似笑非笑开口:“听说利玛窦当年在京城,也是打着‘西学东渐’的旗号?一袭儒袍穿梭于公卿宅邸,用三棱镜、浑天仪博得了徐光启等开明士大夫的青睐,甚至将《几何原本》译成汉文。短短数年,教堂钟声便在胡同深处此起彼伏,信众们竟开始质疑‘祖宗成法’。最后呢?万历年间,御史台的奏折像雪片般飞向御前,‘暗通外国’‘以夷变夏’‘惑乱人心’的罪名一摞接一摞,闹得万历皇帝不得不下旨禁教。” 瓶底重重磕在紫檀木桌面,震得青铜鼎上的饕餮纹都跟着颤动,“本抚这顶乌纱帽,可不想因为几座洋庙就丢了。”
可话音未落,陈茂已像变脸戏台上的伶人,指尖摩挲着翡翠扳指的冰凉纹路,忽地垂眸轻叹。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霭中,他的影子在珐琅彩瓶上扭曲变形,瓶身描绘的罗马柱仿佛正被无形的力量挤压,“不过汤大人既是钦天监监正,又与徐阁老有旧……” 尾音裹着绵密的蜀锦韵味,顺着沉香木藻井垂下的水晶流苏蜿蜒而下,在银质酒盏里泛起细碎涟漪。
陈茂刻意停顿半刻,袖中暗藏的和田玉坠不经意滑出,在烛火下折射出温润光晕。当啷作响的流苏间,他眼底翻涌的贪欲几乎凝成实质:“上月工部送来的修缮银,连青羊宫的琉璃瓦都换不全。若能在朝堂上美言几句,让工部多拨些修缮银……”
“大人!您看这川西坝子,茶馆里坐的尽是些睁眼瞎!咱们在少城修座哥特式教堂,彩色玻璃上绘着圣经故事,每日钟声回荡。再设个免费学堂,教娃娃们识文断字,顺带讲讲上帝福音。不出十年,这满城百姓都得念您的好!往后提起成都,不仅有青羊宫、武侯祠,还得多提一嘴您主建的圣玛利亚大教堂 —— 这才是流芳百世的千秋功业啊!” 汤若望急切地往前探身,梨木椅在波斯绒毯上发出细微声响。陈茂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震得鎏金酒盏里的琼浆泼出半盏,在夜光杯垫上洇出暗痕。“这蜀地湿气重,老毛病又犯了。” 他掏出手帕掩住口鼻,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汤若望腰间鼓起的牛皮囊 —— 那里头,或许就藏着能打通京城关节的奇巧玩意儿。
此时,四名身着薄纱的侍女鱼贯而入,手中托着雕花食盒。她们莲步轻移,环佩叮当,将一道道热菜摆上餐桌。盖碗揭开,蒸汽升腾间,佛跳墙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。陈茂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伸手示意汤若望看那碗色泽浓郁的佳肴:“汤大人,这道佛跳墙可是特地从福州府请来的御厨烹制,里头海参、鲍鱼、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