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的香,根系扎进河床,能把怨墨的余韵吸进土里,化作记甜花的养料。
“这是苦渊在求和。”
阿枣抚摸着墨甜草的叶子,草叶上的掌印纹路是黑色的,却在阳光下泛着糖晶的光,“就像当年林穗太奶奶和芸婆婆,从较劲到并肩。”
秋分祭典那天,全村人在砚台旁搭起长桌,摆上各家的糖:阿平的焦香栗带着阿平爹的味道,阿念的双味糖混着怨墨的清苦,阿砚和阿枣熬的牵心糖拉着三尺长的丝,糖丝上沾着双色花的粉末。
墨鳞的虚影突然在糖丝上显现,他的墨袍不再有裂痕,丝末端滴落的墨珠落在糖上,竟化作小小的墨甜草。
“我找到无色之墨了。”
墨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就在你们心里那片不怕苦的甜里。”
他抬手轻挥,河面上的墨画泛起金光,画里的手又多了双墨色的——是他的手,正握着林穗太奶奶和芸婆婆的手。
祭典结束后,阿枣在《掌纹录》的新页上画了幅画:掌印河的新纹像条光的绸带,一头系着记纹村的炊烟,一头连着苦渊的黑雾,绸带上开满了双色花,每朵花里都有双交握的手。
画的角落,她写下:“甜永不涸,因为苦也能变成甜的朋友。”
阿念十岁那年,掌印河的新纹已经漫过苦渊,与那边的“墨渊河”
连在了一起。
墨渊河的水是墨色的,却甜得清冽,河底沉着苦渊历代“守墨人”
的执念,如今都被掌印河的甜气染成了琥珀色。
“该教你认‘心甜印’了。”
阿枣握着阿念的手,往她掌心滴了滴无色之墨。
墨汁在阿念掌心晕开,浮现出个小小的掌印,印纹里有林穗太奶奶的焦痕、阿平爹的笑纹,还有墨鳞的墨影——这是每个守糖人都要继承的印记,代表“心里的甜能容下所有苦”
。
阿念的小手在墨甜草上按了按,草叶上的黑色掌印竟与她掌心的心甜印完全重合。
“太奶奶,”
她仰起脸,“心甜印会疼吗?就像当年林穗太奶奶被烫那样?”
阿枣笑着摇头,指了指砚台:“你看,林穗太奶奶的疼,变成了芸婆婆的糖香;墨鳞的苦,变成了墨甜草的甜。
心甜印不是伤疤,是把疼变成甜的本事。”
那年冬天,怨墨的最后一点余韵在砚台里醒来,化作只小小的墨蝶,停在阿念的《掌纹录》上。
阿念没有害怕,往蝶翅上滴了滴自己熬的双味糖,墨蝶竟抖落些黑色的粉末,在纸上拼出“谢谢”
二字。
阿砚看着这一幕,突然明白墨鳞说的“砚魂不灭”
是什么意思——不是灵体不死,是那些被甜化的执念,会永远活在糖里、草里、每个记着故事的人心里。
他爹的糖铲还挂在灶房墙上,铲头的缺口里嵌着块墨甜草的种子,春天一到,就能长出新的甜。
阿枣的头已经有了白丝,她坐在合心灶前,教阿念熬今年的牵心糖。
糖浆泛着琥珀色,里面混着阿平爹的忆糖砖碎末、墨甜草的汁液,还有阿念刚掉的乳牙。
阿念搅糖的动作很生涩,像极了当年的阿枣,却在糖快熬糊时,突然往锅里撒了把墨甜草的种子——是阿平爹教她的,说这草能“救糖”
。
“对了,”
阿枣轻声道,“当年林穗太奶奶也是这样,在快熬糊的糖里撒了把芝麻。”
糖浆里的种子出细微的“噼啪”
声,像无数细小的掌声。
阿念舀起一勺,糖丝拉得很长,在阳光下,她看见糖丝里有无数个小小的心甜印,从林穗太奶奶的,到墨鳞的,再到她自己的,像串起来的星子,闪着永不熄灭的光。
五十年后,阿念成了新的守糖人。
她的《掌纹录》已经写满了七本,最新的一本里,画着掌印河与墨渊河交汇的样子:两河的水融在一起,一半金一半黑,却都泛着甜香,河面上漂着忆糖砖、墨甜草、还有孩子们的笑声。
千年砚台的墨汁依然在黎明时泛起淡紫,只是不再有怨墨的痕迹,墨汁里的声音越来越热闹:林穗太奶奶和芸婆婆在争论谁的糖更甜,阿平爹在教墨鳞熬双味糖,阿枣和阿砚在念叨阿念小时候总把糖熬糊……
阿念的孙女小甜,正蹲在砚台旁,往里面扔自己画的糖画——画的是墨鳞的墨蝶,翅膀上沾着掌印河的糖晶。
墨蝶从砚台里飞出来,停在小甜的掌心,翅膀扇动时,落下的墨粉在她掌心印出个心甜印,和阿念、阿枣、林穗太奶奶的,一模一样。
“太奶奶,”
小甜举着掌心,“这印会一直长下去吗?”
阿念望着远处的掌印河,新纹已经漫过了第八座山,记甜花和墨甜草在河边交替盛开,双色花瓣飘在风里,带着焦香栗的暖、双味糖的清,还有墨鳞余墨的润。
“会的,”
她轻声道,“就像这河,没有尽头。”
小甜往《掌纹录》的空白页上写下第一句话,用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