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渐起,带着北方独有的干爽与锐利,掠过月亮河滩,卷起几片早落的枯叶,带来了明显的、不容忽视的凉意。河岸边,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已悄然褪去青翠,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浅黄,在日渐萧瑟的风中起伏摇曳,发出连绵不绝的、如絮语般的沙沙声响。早晚的温差变得极大,清晨时分,浓重的白霜覆盖在草叶、瓦楞和停放的农具上,折射着熹微的晨光,露水寒凉,沁人肌肤。
这日清晨,周振华像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,生物钟让他在天色将明未明时准时醒来。他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肘部甚至有些微磨损的旧外套,刚推开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一股清冽冷锐的空气就猛地灌了进来,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,拢了拢身上显然已不足以抵御寒意的单薄衣衫。
高红梅正在厨房的土灶边忙着准备一家人的早餐,灶膛里的火刚刚升起,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温婉的脸庞。她听到开门声和丈夫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,抬头望去,眼神微微一动,像是忽然被触动了某根心弦。她立刻放下手里淘了一半的米,在围裙上快速擦了擦手,脚步略显急促却轻盈地转身走进了里屋。
过了一会儿,她手里捧着一条折叠得方方正正、棱角分明的物事走了出来,那动作小心得像是捧着什么珍宝。
“振华,你等等。”她叫住正要去拿墙上挂着的渔篓、准备出门的丈夫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期待。
周振华停下脚步,疑惑地回头,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抹深色上。
高红梅走到他面前,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丈夫,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,语气是寻常的叮嘱,却蕴含着不寻常的关切:“天说凉就凉透了,早晚河边风又硬又冷,跟刀子似的。把这个戴上,护住脖颈,能暖和不少。”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省得着凉。”
周振华接过来,入手便感到一种柔软而厚实的暖意。他展开一看,是一条毛线织成的围巾。
围巾是沉稳的深灰色,用的是那种集市上最常见的、价钱实在却异常厚实保暖的纯羊毛线。针脚算不上特别精巧繁复的花样,但异常细密、匀称、紧实,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十足的耐心和专注,一看就是花了大量夜晚时光,一针一线默默精心织就的。围巾的长度和宽度都恰到好处,既不会显得局促,也不会过于累赘,摸在手里,柔软而温暖,带着毛线特有的蓬松感和扎实的分量。
他忽然想起,前阵子夏末秋初,天气刚刚转凉,夜晚他们在院子里纳凉时,高红梅确实常常就着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,或者天上那轮清亮的月亮,手里总是拿着几根光滑的竹针和一团团深灰色的线球,一边看着他和小灰灰玩闹,听高大壮絮叨村里的趣闻,一边手指翻飞不停地织着什么。她那时的神情专注而宁静,偶尔抬起眼来看向他们,目光里带着淡淡的笑意。他当时只当是她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准备衣物,或许是为小舅子高大壮,或许是为她自己,却从未想过……
“你……什么时候织的?”周振华抬起头,目光深深地看着妻子,喉咙似乎被某种温暖的情绪哽了一下,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,比手里围巾的暖意更甚。
高红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微微低下头,眼神闪烁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一角:“就……就前阵子晚上没事的时候,随手织的……想着天说冷就冷,你总是一大早雷打不动地去河边,穿得又少,河风最伤人……快试试看合不合适,长度够不够?会不会勒?”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忐忑的期待。
周振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只觉得胸口被一种平淡却无比真实厚重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,满满的,几乎要溢出来。他依言,将围巾细致地绕在脖子上,小心翼翼地,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。深灰色的毛线衬得他下巴的线条更加硬朗分明。围巾柔软而温暖地贴合着敏感的脖颈肌肤,将清晨凛冽的寒意瞬间隔绝在外,只剩下妥帖而持续的温暖包裹感,严严实实,密不透风。
“刚好,很暖和。”周振华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了些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他用手仔细地摸了摸围巾上细腻匀称的针脚,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妻子指尖的温度和夜晚灯下的温情,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高红梅脸上,无比认真地补充道,“手艺真好,很舒服。”
得到丈夫简洁却无比肯定的回应,高红梅脸上那丝细微的忐忑瞬间消失了,笑容彻底绽开,像秋日里最暖的阳光,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和欣喜:“暖和就行!舒服就行!我就怕织紧了勒得你慌,或者织松了不挡风,中看不中用。”
这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