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在慢慢过去,秋天正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走来。
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着丝丝凉意,这凉意若有似无,却又真实可感,仿佛是秋天派来的使者,提前向人们传递着季节更替的消息。
高红梅的目光落在周振华身上那件洗得泛白、袖口磨出毛边的工装外套上。
这衣服,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,扛过包、修过机器,浸透了汗水和辛劳。
此刻,站在县城这稍显体面的街头,对比着脚边网兜里崭新的布料、麦乳精铁罐的亮光,这身旧衣显得格外刺眼。一股强烈的心疼涌上心头,她停下脚步,扯了扯周振华的袖子。
“振华,”
她的声音软软的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,
“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,你自己还啥都没买呢。”
她抬手指向前方街角,那里有一家门面格外光鲜的店铺,明亮的橱窗里,塑料模特穿着挺括的呢子大衣,姿态傲然。
“正好前面有家男装店,我们去看看吧?”
周振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。那店面的装潢明显区别于供销社的朴素,橱窗擦得锃亮,里面陈列的衣服料子一看就高级,款式也更“洋气”,甚至隐约可见挂着的英文小标签。
他心里估算着价格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外套粗糙的布料:
“可以买,不过……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点农民对“高级货”本能的审慎,
“前面看起来是卖外国品牌的,看起来好贵啊。”
话虽这么说,他心里也明白,自己这身确实该换了。
怀揣着两千块“巨款”,那份沉甸甸的底气让他没有立刻拒绝。
“贵点怕啥!”
高红梅立刻反驳,仰起脸看着他,眼神亮晶晶的,充满了对丈夫的崇拜和一种朴素的价值观,
“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!是咱家的门面!你要穿得最好才行嘛!”
她把“顶梁柱”三个字咬得很重,仿佛丈夫穿得体面了,整个家就有了主心骨,在别人眼里也更抬得起头。
周振华被她这直白又充满依赖的“顶梁柱论”说得心头一热,嘴上却习惯性地谦逊:
“咳,我感觉穿啥都行吧,暖和干净就行。”
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粗糙的手指。
“不行!你就听我的嘛!”
高红梅难得地使出了撒娇的“杀手锏”,声音拖长了点,带着点娇憨,脸颊也微微泛红。
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,眼神带着央求和坚持,
“你要穿好的!走嘛!”
话音未落,她已不由分说地挽住周振华的胳膊,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,拉着他径直朝那扇透着“高级”气息的玻璃门走去。
“叮铃——”
清脆的铜铃声随着推门响起,打破了店内的宁静。
一股混合着新布料、樟脑丸和淡淡皮革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,与外面街市的尘土气、小吃摊的烟火味截然不同。
店内灯光柔和明亮,将一排排悬挂整齐的男装映衬得格外有质感。深色的呢料大衣、笔挺的卡其裤、色彩鲜亮的毛衣、还有几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夹克,安静地陈列在光洁的衣架上。
店里有零星几个顾客。
靠里面,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、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,正由另一位店员陪着,慢条斯理地试穿一件深棕色皮夹克,手指不时捻着领口,似乎在挑剔细节。
另一边,两个穿着时髦(喇叭裤,花格子衬衫外罩呢子短外套)的年轻小伙子,正嬉笑着翻看挂在架子上的牛仔裤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港台流行歌。
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套裙、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。
她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,眼神快速而精准地在进店的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:
高红梅 厚实的碎花棉袄(虽然干净但款式老旧),围着一条略显土气的毛线围巾,脸色虽有红润但带着明显的产后虚弱感,脚上是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。
朴素得近乎“土气”。
周振华 一身洗得发白、袖口磨损、膝盖处还有不易察觉的油渍的深蓝色工装外套,里面是同样陈旧的深色毛衣。
裤脚沾着些微尘土,脚上的解放鞋也刷洗得发白。
标准的体力劳动者打扮。
服务员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几乎可以称为“预判”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