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振华拎着沉甸甸的油纸包(肉)、装着白糖红糖的网兜、印着红双喜的点心匣子,还有那摞崭新的衣服和解放鞋,刚推开自家那扇有些斑驳的院门,还没来得及看清院子里的情形——
“哐啷——!!!”
一声极其刺耳、带着发泄般怒气的瓷器碎裂声猛地炸响!紧接着是“咣当”一声闷响,像是金属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。
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,让周振华脚步一顿,眉头瞬间拧紧。他抬眼望去,只见自家不大的小院里,此刻竟显得有些拥挤。
门口、矮墙边,甚至院门外,都探头探脑地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,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幸灾乐祸,交头接耳,嗡嗡的议论声比村口更甚。
院中心,一片狼藉。
一只粗瓷大碗四分五裂地躺在泥地上,碗里的残汤剩饭溅得到处都是。
旁边,一口黝黑的铁锅歪倒着,锅盖滚出老远,锅底沾满了泥土。
显然,刚才那两声巨响,正是这碗和锅的“杰作”。
而制造这场混乱的源头,正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,一脸怒容,胸膛剧烈起伏着——正是周老汉的大儿媳,王芳。
她穿着件半旧的花布衫,袖子高高挽起,头发也有些凌乱,此刻正用那双吊梢眼,喷火似的瞪着刚进门的周振华,眼神里的怨毒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院子的角落里,周振华年迈的爹周老栓佝偻着背蹲在地上,闷头抽着旱烟,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苦和深深的无奈。
高大壮此时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。
高继义——王芳的丈夫、则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边,低着头,连大气都不敢出,更别说去拦他那泼辣的媳妇了。
周振华的到来,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让嘈杂的议论声拔高了一个八度。
“看!周振华回来了!”
“嚯!还拎着这么多好东西呢!肉、糖、新衣裳……啧啧,可真舍得!”
“舍得有啥用?家里都闹翻天了!没看见王芳把锅都砸了?”
“啧啧啧,活该!谁让他为了生俩丫头片子,又是住院又是住那啥‘月子中心’的!听说那地方贵的吓死人!把家底都掏空了吧?”
“可不嘛!高老汉家那点家当,怕是都填进去了!王芳能不急吗?她可是要分家的!”
“就是!高红梅那个丫头片子,有啥金贵的?非得去县城医院生?当年她娘生她,不也是村里王婆子接生的?不也活蹦乱跳的?矫情!”
“要我说啊,这女人就是欠收拾!像红梅这样不省心的,搁我家里,早就一顿好揍让她知道知道锅是铁打的了!揍一顿就老实了!”
“等着瞧吧,王芳可不是省油的灯!她这么一闹,周振华今天这关可不好过!嘿嘿,有好戏看喽!”
各种恶意的揣测、刻薄的评价、重男轻女的鄙夷、唯恐天下不乱的煽风点火,如同污水般从院墙内外泼洒进来。
村民们的眼睛亮得吓人,伸长了脖子,恨不得把院子里每一丝细节都刻进脑子里,好成为接下来十天半个月的谈资。
就在这片污浊的声浪中,王芳看到了周振华手里拎着的东西,尤其是那崭新的衣服和鞋子,更是像火星子溅进了油桶,彻底引爆了她的怒火!
“周振华!你还有脸回来?!”
王芳尖利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空气,她几步冲到周振华面前,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,唾沫星子横飞,
“你看看!你看看这个家!都被你和你那个金贵的媳妇折腾成什么样了?!”
她猛地一指地上的碎碗和铁锅,又指向缩在角落的高老汉,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委屈而颤抖、变调:
“为了你媳妇生那俩赔钱货!住院!开刀!输血!这得多少钱?!啊?!现在倒好,还住进了那城里烧钱的金窝窝——月子中心!一天得花多少?!那是咱们庄户人家能住得起的地方吗?!爹娘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啊!全填进去了!全填给你媳妇和那俩丫头片子了!”
她越说越激动,胸口剧烈起伏,眼泪也涌了出来,但那是愤怒和委屈的泪水:
“高红梅她算个什么东西?!一个丫头片子,生个孩子还生出金疙瘩来了?!非要这么糟蹋钱?!她配吗?!”
最后一句“她配吗?!”,王芳几乎是嘶吼出来的,带着浓浓的嫉妒、不甘和对高红梅的极度贬低。
院子里外瞬间安静了一下,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周振华,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