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王芳!
那声音尖利刺耳,充满了怨毒、鄙夷和赤裸裸的侮辱。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,狠狠地抽打在空气里,也抽打在刚刚走到门口的周振华心上。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碴,刮过他刚刚被灶火烘暖的耳膜。
周振华的脚步,在门帘外,骤然钉住了。仿佛脚下那冰冷的水泥地瞬间化成了粘稠的沥青,将他牢牢地、无声地困在原地。
他端着碗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猛地绷紧、凸起,根根分明,泛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。滚烫的碗壁灼烧着掌心粗糙的皮肤,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他却浑然不觉。那碗凝聚了他所有心意、浓香四溢、热气腾腾的骨头汤,在他手中似乎瞬间变得沉重无比,重逾千钧,几乎要压弯他的手臂。
门帘内,王芳的咆哮还在继续,恶毒的指控如同污浊的泥浆,劈头盖脸地泼洒,每一句
都精准地砸向他最不愿示人的隐痛:
“…全是败家玩意儿!吸我跟继义的血!啃我们娘俩的骨头!这日子还能过?!分家!必须分!立刻分!一针一线都掰扯清楚!我倒要看看,没了我们两口子当牛做马,你们这群败家玩意儿、吃白食的废物,还能不能这么滋润地喝鸡汤、养金蛋!” 她口中的“金蛋”,
无疑是指高红梅肚子里的三胞胎,那本该是全家人的期盼和喜事,此刻却成了她攻击的弹药。
“吃白食的废物”……“败家玩意儿”……“吸血的蛀虫”……
这些尖锐、恶毒、带着最大侮辱性的词汇,清晰地穿透门帘,带着冰棱般的寒气,狠狠地灌入周振华的耳中,直刺心底。
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,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,连血液都停止了奔流。深邃的眼眸里,那片刻前因汤熬成、火候恰到好处而升起的微光,骤然熄灭,如同被狂风骤雨扑灭的最后一豆烛火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、如同暴风雨前深海般的暗涌,冰冷而压抑。下颚的线条绷紧如刀削,牙关不自觉地死死咬合,腮帮处鼓起坚硬的棱角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咽下了某种几乎要冲口而出的东西。
他站在门外,像一个突然闯入风暴边缘的孤岛。门帘内是歇斯底里的咒骂、粗重的喘息和冰冷的怨毒凝结成的寒冰地狱。而他手中,是刚刚熬好的、凝聚了无数心血和期盼、散发着致命温暖和香气的汤。那霸道醇厚的肉香,此刻固执地萦绕在他周身,却仿佛成了最辛辣的讽刺,无声地嘲笑着门帘内对他“废物”、“吃白食”的最恶毒指控。
他能清晰地想象里面此刻的场景:红梅煞白的脸,因惊恐和屈辱而失去血色的嘴唇,那双总是盛着温柔和依赖的眼睛此刻一定盈满了泪水;母亲气得浑身发抖,扶着床沿的手指一定掐得发白,浑浊的眼里是愤怒更是无助的心痛;大哥高继义,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,此刻必定是更加无地自容地缩在墙角,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,手臂上或许还带着王芳撒泼时留下的抓痕……还有王芳那张因刻薄怨毒而扭曲变形的嘴脸,喷吐着最肮脏的言语。
端着汤碗的手臂,肌肉微微贲张,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隐隐跳动。碗中滚烫的汤汁随着他身体的僵硬而微微晃动,在碗沿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。有那么一刹那,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、刺骨屈辱和巨大寒意的汹涌洪流,几乎要冲破他惯有的沉默堤坝!他想掀开门帘,用那只端碗的手臂,狠狠地将那碗滚烫的、凝聚着骨髓精华的浓汤,连汤带碗,泼向那张正在喷射毒液的嘴脸!让那滚烫的油脂和灼热的汤汁,封住那些恶毒的诅咒!
那冲动是如此猛烈,几乎让他端着碗的手臂都跟着颤抖起来。碗中的热气扑在他紧绷的下颌上。
但最终,他什么也没做。
他只是深深地、无声地吸了一口气。那口气沉入肺腑,带着门外走廊的冰冷和门内飘出的污浊气息,仿佛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所有惊涛骇浪。他绷紧如弓弦的身体,以一种近乎刻意的、带着巨大自制力的缓慢,一点一点地重新放松下来。贲张的肌肉松弛了,凸起的指节也缓缓恢复了常态,只是指腹依旧紧紧扣着碗壁。他微微垂眸,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碗汤上。浓白如脂的汤汁在粗瓷大碗里平静下来,热气氤氲升腾,模糊了碗沿,也模糊了他沉静下来的面容。那热气映着他深邃的眼眸,里面翻涌的暗色风暴被强行按捺下去,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。
红梅需要这碗汤。她受惊了,她虚弱,她腹中那两个刚刚被王芳尖叫声惊扰的小生命,需要这份温暖和滋养。这才是最重要的。比他的愤怒重要,比他的屈辱重要,比这世间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