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呸!”
一声尖利又充满鄙夷的啐唾沫声,清晰地在他耳边炸响。
王芳那张擦着雪花膏、原本还算清秀的脸,此刻因为愤怒和刻薄而微微扭曲。
她狠狠地朝着周振华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,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旁边一个卖鸡蛋的老汉筐里,惹得老汉不满地瞪了她一眼。
“哼!这就是你家的‘好姑爷’!瞧瞧!瞧瞧那目中无人的德行!”
王芳猛地转过身,对着还在发愣的高继义,声音陡然拔高,像根锥子刺破集市的嘈杂,引得周围几个赶集的人侧目看来。她一手叉腰,一手指着周振华消失的方向,饱满的胸脯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着,
“高继义!你还是家里顶门立户的大哥呢!这些小辈,有一个把你放在眼里吗?啊?!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一样,招呼都不打一个,就这么直眉瞪眼地走过去了!他眼里还有你这个长辈吗?还有这个家吗?”
她越说越气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高继义脸上。
高继义被妻子突如其来的怒火喷得缩了缩脖子,脸上那点尴尬迅速被难堪取代。他嗫嚅着,
试图解释:“兴许…兴许他是真没看见…这人挤人的……”
“没看见?!”
王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嗤笑一声,尖刻地打断他,涂着廉价口红的嘴唇撇得老高,
“那么大两个活人戳他眼前,他是瞎了还是怎么着?我看他就是故意的!仗着红梅怀了孕,仗着娘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医院里,他就抖起来了!不把咱娘家人当回事了!”
她想起之前高红梅怀孕。高大娘隔三差五从家里攒的鸡蛋篮子里摸出十几个,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送去给高红梅补身子,心里那股邪火就烧得更旺了。
他们还没分家呢!家里的东西,在她王芳眼里,那都是她和高继义(主要是她)的!婆婆拿自家的鸡蛋去贴补嫁出去的女儿(还嫁了个“废物”),这口气她早就憋得难受了。
她可是县城里长大的姑娘,家里条件比高继义强多了,下嫁到农村来,图的就是高继义长得帅,一眼就看中了。还老实肯干,家里人口简单。
可自打高红梅怀孕,婆婆的心就偏得没边了!
王芳和高继义之前因为点小事闹别扭,赌气回县城娘家住了一段时间。
等高继义把她哄回来,才知道高大娘早跟着周振华把高红梅送县医院保胎去了,具体情形还是后来听村里人七嘴八舌传的。说什么周振华像是变了个人,知道心疼媳妇了,忙前忙后……王芳听了只觉得好笑,狗改不了吃屎!今天亲眼撞见周振华这副“目中无人”的样子,更是坐实了她的想法——这就是个白眼狼!婆婆那些鸡蛋,都喂了狗了!
“我告诉你高继义!” 王芳越想越气,手指头差点戳到高继义的鼻尖,声音又尖又利,引得更多人看过来,
“你娘偏心眼儿,把好东西都往你妹高红梅那里送,我忍了!可你看看你这好妹夫!他拿咱家当回事了吗?他拿你当大哥了吗?啊?!今天这事,不能就这么算了!回头我得好好跟你娘说道说道!让她看看,她护着的宝贝姑爷,是个什么玩意儿!就是个没教养、不懂礼数的丧门星!红梅摊上他,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!我们老高家跟着丢人现眼!”
高继义被妻子连珠炮似的数落逼得面红耳赤,额头上冒出汗来。
他笨嘴拙舌,看着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,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他下意识地想去拉王芳的胳膊,想让她小声点,别在集市上丢人:“芳…芳子,别…别说了,这么多人看着呢……”
“看着怎么了?我还怕人看?!” 王芳一把甩开他的手,声音反而更高了,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泼辣劲儿,
“我就是要让人看看,老高家招了个什么好女婿!吃里扒外,目无尊长!”
她胸脯剧烈起伏,精心梳好的发髻都散落下一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鬓角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,死死盯着周振华消失的方向,仿佛要用目光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。
集市的人流依旧喧嚣,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。
但在高继义和王芳站立的这一小片地方,空气却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王芳刻薄的余音在回荡,和高继义那无地自容的窘迫。
远处,周振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通往县医院的人潮中,对身后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暴,以及那兜饱含暖意的蔬菜即将在他熟悉的家庭里掀起的波澜,浑然不觉。
他满心只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