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还没停稳,严爷爷就拄着拐杖迎了上来,灰白的眉毛在寒风中一颤一颤的。
他不停地敲着车窗玻璃:"
快进屋!
外头风刀子似的!
"
我们一行人呼啦啦涌进院子,惊起了檐下打盹的麻雀。
赵明远和齐司礼从后备箱搬出大包小裹——赵母亲手挑选的回礼、齐奶奶托人从苏州捎来的刺绣,还有我给严爷爷织的羊毛护膝。
东西堆在堂屋的太师椅上,严爷爷笑得见牙不见眼,却非要板着脸说:"
来就来,带这些劳什子做甚!
"
他非要带我们去看他的"
宝贝们"
。
推开西厢房的门,满屋子的木雕根艺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有雄鹰展翅的崖柏摆件,也有精巧的微缩亭台楼阁。
"
随便看!
"
严爷爷大手一挥,却又紧张地跟在小张身后嘱咐,"
看着他们玩,不能磕了碰了"
柳嫂和张阿姨挎着菜篮子出门时,我听见张阿姨正滔滔不绝:"
老严就爱吃我做的红烧划水,火候不到他可不伸筷子"
柳嫂笑着应和,两人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晨雾里。
展示厅突然爆出一阵惊呼。
原来弟弟现了个机关盒子,严爷爷正得意地演示如何打开暗格。
赵明远和齐司礼站在一座亭子模型前,手指虚点着榫卯结构低声交流。
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恍惚间竟像对画里走出来的璧人。
西厢房里浮动着淡淡的樟木香,齐司礼半跪在一座微缩吊脚楼前,手机镜头几乎贴到雕花的窗棂上。
阳光从窗缝斜切进来,将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,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数。
"
这个挑檐的榫头"
他手指悬空描摹着构件走向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百年的木魂。
严爷爷闻言眼睛一亮,拐杖"
咚"
地杵在地上:"
小子识货!
这是鲁班锁的变体!
"
赵明远靠在博古架旁,手里捧着严爷爷刚泡的老荫茶。
茶汤在粗瓷杯里晃出涟漪,映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。
当齐司礼因现某个精巧结构而眼睛亮时,他喉结动了动,把原本要喝的茶又放回案几——像是要把这一刻的欢喜多留片刻。
我站在他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,忽然看清了某种残忍的默契。
严爷爷正教齐司礼转动机括,苍老的手覆在修长的手指上,而赵明远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那人梢跳动的光斑。
他们之间流动的空气仿佛有了质感,连飘舞的木屑都绕着那个无形的结界打转。
"
这些工艺该进美院课堂的。
"
齐司礼回头对赵明远说,瞳仁里还跳动着现珍宝的兴奋。
赵明远只是轻轻点头,伸手拂去他肩上不知何时沾的木粉。
那个瞬间我忽然明白,他们早有一套旁人无法破译的密码——或许是某个深夜的促膝长谈,又或许是共同熬过的某个难关。
严爷爷的收音机突然响起咿咿呀呀的评弹,盖过了我攥紧相机包的声响。
窗外,张阿姨正把腌好的鱼挂上晾架,金属钩子相撞出清越的叮咚。
这满室木香里,原来早有人把相思刻进了年轮,而我的怅惘不过是一片过早飘落的刨花。
齐司礼突然有个想法,他邀请严老爷子去大学讲座,并在上海举办个人展览。
严老爷子被弟弟的连声夸赞捧得红光满面,核桃般的皱纹都舒展开来。
他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,却挺直了腰板:"
我这把老骨头,还能让年轻人瞧得上眼?"
"
您这是活化石级别的技艺。
"
齐司礼的指尖轻轻抚过一座未完工的木雕,那是尊半隐在云雾中的菩萨,衣袂的褶皱里还留着刻刀的痕迹。
"
美院那帮学生整天抱着电脑做设计,早该看看什么叫匠心。
"
他说这话时,眼睛亮得惊人,像是已经看见了展览海报的模样。
赵明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,手里多了本便签纸。
齐司礼每说一个构想,他就记下两行遒劲的字迹——"
运输保险灯光色温3oook"
。
两人肩膀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却能在严老爷子提出"
要带那座镇宅的根雕"
时,异口同声地说:"
得定制恒温箱。
"
弟弟正缠着老爷子讲年轻时的轶事,小张忙着给茶壶续水。
我望着窗外出神,玻璃上模糊映出他们低头核对日程的身影。
齐司礼的鬓角有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