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东陆吹来,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气息,拂过山脊,掠过田埂,卷起路边野花细碎的香气。
阳光斜洒在蜿蜒的小道上,石板被晒得微微烫,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——一前一后,并不急促,却走得坚定。
林梦冉走在前方,肩上背着一只旧布包,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、一本翻得边角卷起的《残缺修行手册》抄本,还有一枚早已失去灵力波动的断剑残片。
他没有穿修士长袍,只是一身粗布短打,脚踏草鞋,步伐稳健而自然。
他的左臂空荡荡地垂在身侧,袖口用一根麻绳随意系住,随风轻摆。
沈青芜跟在他身后半步之距,手中也未持剑,只是轻轻搭在竹杖上——那不是用来支撑身体的,而是为了纪念某个曾经必须依靠它行走的人。
他们没有御风飞行,没有施展缩地成寸,甚至连最基础的轻身术都未曾动用。
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旅人,背对着晨光,一步一步,走向远方村落升起的炊烟。
“你还记得第一个村子吗?”
林梦冉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却不沙哑,像一块被溪水冲刷多年的石头。
“青石坳。”
沈青芜答得毫不犹豫,“你在那里被人用火把驱赶出村,因为你说你能‘看见死人的影子’。”
林梦冉笑了笑,眼角泛起细纹:“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疯了。
直到后来才明白,那不是幻觉,是灵脉断裂者独有的感知残留——我能看见未散的执念。”
“可当时没人信你。”
沈青芜轻声道。
“连我自己都不信。”
他顿了顿,脚步未停,“所以我烧了自己的左手,想证明疼痛是真的,想确认我还活着。
结果……手废了,也没能说服任何人。”
沈青芜沉默片刻,忽然问:“后悔吗?”
林梦冉摇头:“不后悔。
那只手虽然没了,但它让我学会了不用手去‘握’真相。”
两人继续前行,穿过一片稻田间的窄径。
田里农夫正弯腰插秧,孩童在田埂上追逐嬉闹,笑声清脆如铃。
一只小狗追着他们的影子跑了几步,又停下来汪汪叫了两声,被母亲唤回。
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幕,在他们眼中却格外珍贵。
“你说,我们这样慢慢走,真的有意义吗?”
林梦冉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,“学院已经建起,新的学生已经开始修行。
而我们却像个游方道士一样,重走旧路。”
“意义不在目的地,”
沈青芜看着前方一座隐约可见的石桥,“而在你是否还能认出当年那个蜷缩在桥洞下、饿得快昏过去的自己。”
林梦冉脚步微滞。
他当然记得。
那是他第一次逃离家族后的第三天。
五感残缺让他无法修炼灵根功法,家族视他为耻,逐出门墙。
他一路向西,靠乞讨和偷食活命,最终倒在一座断桥之下,高烧不退,意识模糊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死去时,有人递来一碗热粥。
是个年轻女子,穿着洗得白的蓝布衣,眉眼温和,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手札。
她说:“你不该死在这里。
你的残缺,或许是另一种完整的开始。”
那人,正是早年游历四方的沈青芜。
“我从未谢过你那一碗粥。”
林梦冉低声说。
“不必谢。”
她微笑,“那时我也刚踏上这条路,不知道对错,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因‘不同’而被世界抛弃。”
他们终于走到桥边。
桥还是那座桥,只是桥栏修缮过了,桥头立了块新碑,刻着“归心桥”
三个字。
桥下流水潺潺,映着云影天光。
林梦冉站在桥中央,闭上眼。
风穿过耳际,带来记忆深处的声音——咳嗽、呜咽、雨水滴落瓦片的节奏,还有他自己微弱的呢喃:“我不想死……可谁来告诉我,我为什么还要活?”
而现在,他站在这里,呼吸平稳,心跳有力,心中竟有一种奇异的圆满感。
不是因为他成了强者,也不是因为他被世人认可。
而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平静地说出那句话:我想活下去。
“接下来去哪儿?”
沈青芜问。
“西陆边缘的‘灰岩学院’。”
林梦冉睁开眼,目光清明,“那是你重建的第一所收容残缺者的学府。
也是……苏晚晴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。”
提到这个名字,空气仿佛凝了一瞬。
沈青芜没有追问,只是轻轻点头。
他们继续启程。
数日后,抵达灰岩学院遗址。
这里曾是一座废弃矿场改造而成的简陋学堂,依山而建,墙体由黑曜石与铁砂混合夯筑,冬冷夏热,条件极其艰苦。
如今建筑大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