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穿透了雨幕,直抵她的内心深处,“怨恨是火,点燃它的人,最终会被它灼伤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在回忆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“被恨的人,就像这铁轨。
它只是躺在那里,承载着所有经过它的重量,好的,坏的,沉重的,轻盈的……它不会反抗,也不会辩解。
它只是存在着。
所以,它感受不到那些加诸其上的重量,更感受不到那些因它而起的痛苦。
痛苦,是属于那些扛着它,或者被它碾压的人的。”
他转回头,再次看向她。
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也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。
“你恨我,对吗?”
他问。
女人没有回答,但她颤抖的身体,充血的眼睛,以及那几乎要滴下血泪的神情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“那么,告诉我,”
他一步步走近她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,声音却依旧平稳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导意味,“这三年来,你睡过几个安稳觉?你有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,被那些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,或者是我可能因此而承受的痛苦惊醒?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怨毒的复仇者,还是一个……被仇恨啃噬得面目全非的……可怜虫?”
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她用愤怒和怨恨精心编织的外壳,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伤口。
女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,仿佛要避开某种致命的瘟疫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你在撒谎!”
她尖叫起来,声音凄厉,充满了绝望,“是你毁了我!
是你!
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!”
“是吗?”
他停下脚步,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,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,冰冷刺骨。
“那么,在你拿起那把刀,或者按下那个报警电话,或者做其他任何一件事之前,你有没有想过,你的恨,会把你自己带到哪里去?”
他看着她,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,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空洞。
“你说我毁了你。
可是,毁掉你的,真的是我吗?还是你自己心中那颗叫做‘恨’的种子?它在你心里生根芽,长成了毒树,开出了妖异的花,结出了苦涩的果。
你以为你在用这颗毒树的果实来惩罚我,可最后,中毒的,流脓的,难道不是你自己吗?”
女人瘫软地靠在站台的柱子上,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她,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化在这冰冷的雨夜里。
她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,起初很轻微,后来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嘶吼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,“我只是想要你痛苦……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你对我做过的一切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他打断了她,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,“我知道你很痛苦。
我也知道,这种痛苦,比你想象的要深刻得多,也要……持久得多。”
他看着她,就像看着一面破碎的镜子,映照出他自己内心深处早已干涸,却又时时隐隐作痛的角落。
“被恨的人,”
他再次开口,声音飘渺,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,“他们可以麻木,可以伪装,可以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。
他们的心,就像这铁轨,早已习惯了承受重量,习惯了被黑暗吞噬。
他们感受不到每一次碾压带来的剧痛,因为那痛楚,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骼,成为了他们存在的一部分。
甚至,有时候,他们会觉得,没有这些重量,他们反而会感到……空虚。”
他伸出手,似乎想去触碰她,但指尖在距离她冰冷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。
雨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,无声无息。
“而我,”
他收回手,握成拳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白,“我是那个去恨的人。
我扛起了所有的重量,所有因你的怨恨而产生的重量。
每一份指责,每一次报复,每一个因你而起的噩梦,都像烙铁一样,深深地刻在我的灵魂上。”
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,那是深藏的痛苦,如同蛰伏的火山,随时可能喷薄而出。
“你的恨,像是一根鞭子,日日夜夜抽打在我的心上。
我走到哪里,它就跟到哪里。
它让我失眠,让我疯狂,让我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。
它让我的世界变成一片灰色,让我看不到一丝光亮。”
“你看,”
他抬起头,看向那无尽的黑暗,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也模糊了他的表情,“被恨的人,可以如此轻易地将痛苦转嫁出去。
他们甚至不需要做什么,只需要存在在那里,就像这铁轨一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