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珏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天机阁看到的预言。
青铜罗盘在掌心碎裂时溅出的星火，化作三只衔尾蛇的虚影钻入他识海——正是此刻正在蛋壳里蠕动的三尸。
灵气突然变得粘稠如胶。
尹珏的眉心浮现出菱形金纹，那是梦道修士独有的“天门印“。
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意识构成的镜面上，脚下是翻涌的星潮。
三百六十根记忆丝线从蛋壳里延伸而出，每一根都缠绕着具腐烂的尸骸。
“借你残躯一用。
“他对着虚空张开五指，最近的那具尸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。
骨殖表面浮现的饕餮纹与他掌纹完美重合，尹珏能清晰感知到腐肉中涌动的怨气正在被某种力量牵引，如同逆流的萤火虫群。
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间玉带。
当第七根丝线没入眉心时，整座玉台突然震颤起来。
云海在脚下裂开深渊，露出底部沉睡的青铜巨树。
尹珏知道这是梦道法则具象化的征兆——那些缠绕在精灵蛋上的怨灵，正在被强行拽入树根编织的梦境牢笼。
蛋壳上的血管纹路骤然亮起。
尹珏听到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，像是月光打碎在琉璃盏上。
最后一缕怨气消散时，晨曦正好刺破云层，给蛋壳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。
他摊开掌心，三枚带着铜绿的门牙正在掌纹间缓缓融化。
三个月后的观星台上，暖阳盯着自己掌心旋转的冰晶。
这个出身琅琊王氏的世家子总带着温润笑意，此刻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。
他面前悬浮的精灵蛋裂开蛛网状纹路，暗红血丝正沿着蛋壳纹路游走，与尹珏当日所见如出一辙。
“引气入窍时会有金蝉脱壳的痛楚。
“记忆里尹珏的声音裹着松烟墨香，暖阳下意识按了按心口。
那里有道形似锁链的灼痕，每当灵气运转到膻中穴就会隐隐作痛。
当时尹珏说这是“梦种生根“的征兆，可当暖阳问及更深时，那人只是望着云海轻笑：“有些门道，知道得越少越安全。
“
灵气漩涡突然加旋转。
暖阳感觉有冰锥刺入骨髓，那些游走的血丝正在啃噬他的气海。
与尹珏不同，他清晰看见识海里浮现的虚影——三具白骨正在啃食自己的影子，被啃噬的部分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，最终凝结成三枚门牙。
“原来如此“暖阳在剧痛中扯出微笑。
当蛋壳裂开的刹那，他忽然明白尹珏为何总在月圆之夜清洗双手。
那些融化的门牙正在月光下重组，最终化作三枚青铜铃铛坠入他掌心冰晶。
风掠过观星台时，铃铛出与三百里外古战场相同的呜咽。
尹珏站在观星台阴影里，看着暖阳指尖跃动的冰蓝火焰。
那个总是衣袂翩然的世家子此刻鬓角沾着冰晶，就像他十二岁那年从归墟回来时，间别着的霜花。
“你见过青铜罗盘碎裂的样子吗？“尹珏突然开口。
他指尖凝出半枚青铜齿轮，表面蚀刻的饕餮纹正在缓慢剥落，“当宿命的指针转向错误刻度，有的齿轮会带着整个罗盘一起崩毁。
“
暖阳望着掌心旋转的冰晶，突然想起昨夜在藏书阁看到的残卷。
那些记载着上古秘法的帛书在月光下浮现的血字，与此刻冰晶中流转的铭文如出一辙。
他忽然意识到尹珏那句“宿命指针“的隐喻——他们正在转动的，何尝不是时空本身的齿轮？
晨雾漫过观星台时，尹珏将新铸的青铜铃铛系在腰间。
冰晶碰撞的声响让他想起天机阁崩塌那日，青铜罗盘碎片坠入护城河的叮咚声。
暖阳的询问在唇边转了个弯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。
有些答案就像镜中花，看得越真就越会灼伤眼睛。
云海再次翻涌时，精灵蛋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。
尹珏知道这是梦道法则在重组，就像被撕碎的罗盘终将以另一种形态运转。
当第四十九枚青铜铃铛在暖阳体内成型时，归墟古战场方向传来龙吟般的轰鸣——沉睡的青铜巨树又抽出了一根新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