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孔往骨头缝里钻,可这点凉,连心头翻涌的慌意都压不住半分。他眼前又晃出方才的画面,阿瑜盯着晚晚时,眼底那股子因瘾意未消泛着的猩红,像两团烧得正旺的鬼火,连眼白上都爬着细密的血丝,红得吓人;还有他踹翻石凳的瞬间,木凳撞在廊柱上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震得廊下的灯笼都晃了晃,烛火摇曳,映得满院的影子都在乱颤。
混着阿瑜那句淬了毒似的“连口舒坦的都没有”,重重砸在掌柜心口,闷得他当时就攥紧了帕子,差点喘不过气。他太清楚阿瑜发作时的模样了,那哪是平日里端着温文架子的公子,分明是失了心智的野兽,眼尾发红时,别说砸东西,稍有不顺心,能把整个藏店拆个底朝天,上次就差点把前堂的柜台都掀了。
晚晚待廊下彻底没了动静,才慢慢从柱子后探出头,像只受惊的小兽,先左右看了看,确定没人了,才敢站直身子。她指尖松开裙摆,看着那片被阿瑜碾过的枯叶,叶子已经碎成了几瓣,风一吹就动了动。又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绫,布料柔软,裹得很严实,伤口的疼轻了些。
比起刚才的恐惧,这点疼算不得什么,她还活着,能看见风卷芭蕉,能听见水珠滴落,不用再面对那双猩红的眼,不用再怕下一秒就落在身上的怒火。她轻轻舒了口气,风裹着芭蕉的清香飘过来,竟让她觉得,这寻常的庭院,此刻比任何地方都要安稳,连空气都变得甜了些。
孙北辰跟在阿瑜身后,脑子里还反复晃着晚晚缩在柱子后的模样,那截露在白绫外的手腕,细得像根芦苇;发红的耳尖,像熟透的樱桃;还有她绞着裙摆的指尖,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,每一个细节都新鲜得让他心头发紧,像有只小虫子在爬,痒得慌。
从前跟着阿瑜见惯了逢迎或恐惧的脸,那些人要么满脸堆笑,说着违心的话;要么吓得浑身发抖,连头都不敢抬。却从没见过晚晚这样带着怯意又鲜活的模样,像在满是灰调的画里,突然撞进了一抹浅蓝,亮眼得让他忍不住想再回头看一眼,看看她是不是还站在廊下,是不是还在绞着裙摆。
他攥了攥袖管里的翡翠骰子,冰凉的触感压不住心头的躁动,指腹反复摩挲着骰子上的纹路,只觉得今天这趟原本乏味的行程,竟因为这惊鸿一瞥,变得格外不一样,连空气都好像比平时清新了些。
阿瑜走在前面,玄色衣摆在风里扫过地面,连脚步都带着几分不耐,像在应付什么麻烦事。方才院中的景象,晚晚的怯懦,掌柜的惶恐,都像重复了无数次的戏码,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样,连半点能勾起他兴趣的波澜都没有,只觉得无趣得很。
他想起门厅那盆半枯的兰草,暗红的痕迹在枯黄里扎眼,让他莫名生出点较劲的念头,留着吧,若下次来还这样死气沉沉,那才是真的无趣。风掀起他的衣摆,带着点凉意,却没让他那股子漫不经心的倦意散掉半分,只盼着赶紧回去,至少能避开这满院让他提不起劲的人和事。
刚到柴房门口,就见两个黑衣侍卫抬着盖白布的担架从密道出来。密道入口藏在柴房后的假山石缝里,平日里用藤蔓掩着,藤蔓长得茂密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,像天然的屏障。
白布下隐约露着浅绿的衣角,那颜色刺得掌柜眼睛疼,像根针扎在心上。他连忙侧身让开,声音压得像蚊子叫,连气都不敢喘匀,生怕惊扰了什么:“按规矩走,别让人看见。路上要是遇着巡夜的官差,就绕着走,实在躲不开,就用迷烟,千万别留活口。”
侍卫没应声,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出双毫无温度的眼睛,像两口深井,深不见底。他们的脚步轻得像猫,踩在青石板上没半点声响,仿佛脚下不是坚硬的石头,而是柔软的棉花。转眼就消失在巷尾的晨雾里,那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,把担架和浅绿衣角都吞了进去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,连空气里的血腥味都被雾冲淡了些。
掌柜拍了拍身上的灰,灰没拍掉多少,倒把衣襟上的血迹蹭得更明显了,暗红的印子在深色的衣料上,像块丑陋的疤。他不敢回前院,前院还有下人和客人,怕被人看出破绽,径直往听竹轩走,那是紫怡的住处,四周种满了湘妃竹,竹身带着浅褐色的斑痕,像人哭红的眼,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。
风一吹,竹叶就“簌簌”响,正好掩住谈话声,也掩住藏店里见不得人的勾当。他走到竹门前,按约定敲了三下,先重后轻,再重,这是只有他和紫怡知道的暗号,重音敲在竹门上,发出“笃笃”的响,带着点沉闷;轻音却像羽毛拂过,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,生怕被外人听见。
“进来。”竹门后传来紫怡的声音,没有半分温度,像冰珠砸在石板上,脆生生的,却带着刺骨的冷,让掌柜的后背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。他推门进去,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,混着墨香,压过了他身上的血腥味,那香气很淡,却很安神,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。
他抬眼望去,见紫怡正坐在紫檀木桌前,手里把玩着枚墨玉扳指。那扳指是上好的墨玉,颜色深得像夜里的海,没有半点杂色,上面刻着条栩栩如生的蛇,蛇鳞层层叠叠,纹路清晰,连蛇信子都刻得根根分明,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扳指上爬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