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父点点头:“去吧,慢着点,天热。”
后生应了一声,又好奇地瞟了贾张氏一眼,才挑着空桶走了。
贾张氏看着后生结实的背影,忍不住又问:“大兄弟,您这腿脚......是咋回事?看着不利索,家里地里的活计,忙得过来吗?”她试图寻找这家的“弱点”。
秦父的神色黯淡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平静,他轻轻拍了拍那条残腿,语气里带着追忆,却没有太多怨恨:“这条腿啊,是早年头,京城还被小鬼子占着的时候,我在城里一家绸缎庄做二掌柜,因为点小事没顺了某个日本浪人的意,就被他们......打断了。当时以为这辈子就瘫在床上了,多亏了......多亏了后来有人帮忙,四处求医问药,解放后又有政府的医疗队下来,这才慢慢好了些,能拄着拐下地走动了,简单家务也能搭把手。地里的重活,主要还是靠她娘和两个小子,村里乡亲们也时常帮衬着。”
原来是这么回事!贾张氏听得心里直冒凉气。不仅曾是城里的二掌柜,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,还是被日本人打伤的,这经历带着一种悲壮色彩,让她不敢轻易造次。而且,对方提到“有人帮忙”时那含糊却感激的语气,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那个出钱盖房的能干的闺女。
她识相的不敢再深问腿伤和过往,生怕触及什么不该碰的。又勉强坐了一会儿,东拉西扯地问了些今年的收成、猪长得怎么样之类的闲话。秦父都回答得朴实、简短,既不炫耀,也不哭穷,分寸感拿捏得极好,透着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沉稳。
期间,有个邻居老太太挎着篮子路过院门口,探头看见贾张氏,笑着跟秦父打招呼:“木根兄弟,家里来客了?这大姐面生得很啊。”
秦父笑着回应:“是啊,六婶儿,京城来的老嫂子,路过讨口水喝。”
那六婶儿打量了贾张氏几眼,热情地说:“京城来的啊?那可是贵客,木根兄弟,可得好好招待,你们家淮如丫头不就是在京城上大学,可有出息了!”她又转向贾张氏,“这位大姐,您是从京城来,见过淮如那丫头没?那可是我们村飞出的金凤凰,又俊又懂事,还孝顺!隔三差五就往家捎东西,木根兄弟这身新衣裳,就是丫头捎回来的布做的!”
贾张氏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,含糊应着:“啊......是,是,听说过,是好孩子......”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。这秦淮如在村里的口碑竟然这么好?
六婶儿又闲聊了两句,便挎着篮子走了。
贾张氏如坐针毡,感觉再待下去自己那点心思都快被看穿了。她赶紧起身告辞:“哎呀,瞧我这,光顾着歇脚闲扯了,还得赶路呢。多谢大兄弟的水,真是打扰了。”
秦父也拄着拐站起来,客气地说:“老嫂子太客气了,一碗水的事。路上太阳大,慢点走。”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贾张氏,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和未尽之言,但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礼貌地送客。
贾张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秦家院子。走出老远,直到看不见那青砖瓦房了,她才敢停下来,靠在一棵树上,大口喘着气,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挫败感、困惑和强烈的不安。
这秦家,哪里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乡下穷亲戚?分明是底蕴深厚、有靠山、有算计的殷实之家。那三间砖瓦房,旁边的新房,秦父曾经的经历和谈吐,邻居的夸赞......一切都表明,她想凭着城里身份和一点小恩小惠就拿捏秦淮如、进而侵占其财产的计划,简直是异想天开,愚蠢透顶。
她回想起自己刚才在院子里的表现,觉得漏洞百出,秦父那双清亮的眼睛,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心虚。他没点破,只是出于涵养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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