脏的血块。低垂的铅云被爆炸的气浪撕扯成碎片,又被新的硝烟填补、涂抹。
联合国军蓄谋已久的“秋季攻势”,此刻正以倾尽全力的姿态,化作一股狂暴的、由钢铁与烈焰组成的洪流,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,狠狠撞向志愿军依托连绵山地仓促构筑的防线。大地在炮火的蹂躏下痛苦呻吟,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、震颤。
在这片炼狱般的图景中,李天佑驾驶着他那辆嘎斯51卡车,如同一只负重前行的钢铁甲虫,在通往代号“磐石岭”阻击阵地的山路上艰难爬行。道路早已面目全非,被重炮反复耕耘,留下累累弹坑,深者如渊,浅者似臼。车辙与履带印扭曲交错,泥浆混合着冻土和未融的积雪,在车轮碾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。车厢里,满载着构筑防线最急需的“骨骼”与“獠牙”,沉重的钢轨和成箱的反坦克地雷。
每一次颠簸,每一次避让深坑的剧烈晃动,都让车斗里那些冰冷的钢梁相互碰撞,发出沉重、沉闷、连绵不绝的“哐当!哐当!”声。这声音穿透引擎的嘶吼和远处炮火的轰鸣,清晰地敲打在李天佑的耳膜上,不像是运输的噪音,倒像是为这场惨烈决战擂响的、催命的战鼓,一声声,撞击着他的心脏。
副驾驶座上,孙老兵如同一块历经风霜的磐石,沉默得几乎与车厢融为一体。他脊背挺得笔直,没有靠在椅背上,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刀削般的皱纹,此刻每一道都绷得紧紧的。他鹰隼般锐利的双眼,像最精密的雷达,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天空,警惕着随时可能俯冲下来的“油挑子”(敌机);扫视着道路两侧犬牙交错、布满焦黑树桩的制高点,那里是狙击手和侦察兵最爱的藏身之地。
这位老兵的右手食指,始终稳稳地虚扣在挂在胸前的波波沙冲锋枪的扳机护圈上,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那是一种融入骨髓的警惕,一种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、对死亡气息的本能感知。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,弥漫着机油味、汗味、硝烟味,以及从孙老兵身上散发出来的、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杀气。
卡车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,在炮火犁出的“死亡之海”上颠簸前行,终于挣扎着抵达了目的地“磐石岭”阵地。这里的地形正如其名,几处险要的山头扼守着通往纵深的咽喉要道,是美军装甲集群不惜代价也要砸开的硬核桃。然而此刻,“磐石”正在承受着铁与火的疯狂锻打。
阵地上方的空气仿佛都在燃烧、扭曲。美军密集的炮火如同一个巨大的、不知疲倦的犁铧,反复地、一遍又一遍地覆盖着山头。每一次齐射,大地都剧烈地颤抖,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。巨大的爆炸声浪此起彼伏,震得人耳膜生疼,内脏都在跟着翻腾。其间夹杂着美军坦克引擎低沉的、令人心悸的咆哮,以及重机枪那撕布般连绵不绝的“哒哒哒”嘶吼,共同奏响着死亡的交响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