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东厢房出来,手里端着个装着棒子面的簸箕,柳条编的簸箕沿还缺了个角。她看见徐慧真,脸上的皱纹突然僵住,随即堆起一脸和蔼的笑容:“慧真来了?快屋里坐,我刚烧了热水,泡的菊花茶......”她眼神躲闪,脚步匆匆,像是怕被问起什么,簸箕在手里拿不稳似的直晃悠,带起的风扫起了地上的雪沫子。
徐慧真望着她的略显紧张的身影,慢悠悠地说:“不急,我先回家看看。”她故意提高声音,棉鞋踩在冰碴上发出清脆的“咯吱”声,“听说那鸟还在屋里?天这么冷,别冻坏了,我找个匣子收起来,也留个证据回头有人问起来也有个说法不是。”
一大妈“哎”了一声,转身时簸箕里的棒子面哗啦洒出,她慌乱用袖口去挡,缺角的簸箕边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:“看我这记性,昨儿就该收拾的。”她佝偻着背往回走,后颈的灰布围巾被风掀起,露出补丁摞补丁的棉衣领子,“那你快去快回,茶凉了就不好喝了。”
这话一出,院子里瞬间安静了。贾张氏的脸不由自主的僵了僵,用袖口抹去了嘴角的唾沫星子;三大妈则端起铜盆悄悄往自家的方向挪了挪脚步,棉裤蹭到了墙根的积雪,留下道歪歪扭扭的痕迹。
二大妈瞥见三大妈往屋里挪,手里的菠菜“啪嗒”掉在筐里,她弯腰捡起来时,却故意让菜梗在三大妈脚背上蹭了蹭。“你踩我干啥?”三大妈往旁边跳了半步,铜盆掉落在地上划出半道弧线,溅起的冰碴子正好落在二大妈的棉鞋上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,”二大妈翻了个白眼,伸手掸掉鞋上的冰碴,指节在三大妈眼前晃了晃,“倒是你,刚才说易师傅坏话时嗓门比谁都大,现在咋缩脖子了?”
三大妈脸一红,慌忙端起铜盆往屋里走,路过贾张氏身边时,故意用盆沿撞了撞她的菜篮子,掩饰什么似的大声喊道:“贾嫂子说话也得有谱,啥叫死的惨?仔细让易师傅听见撕烂你的嘴!”
贾张氏立刻炸了毛,把菜篮子往地上一墩,冻白菜帮子滚得满地都是,高声喊道:“我怕他?当初要不是他撺掇何大清走,柱子能成现在这样?”说着她突然凑近三大妈,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,音量一点不见小,“你当我不知道?李家那只死鸟早被你拿走炖了......”
“你胡说八道啥!”三大妈气得发抖,抬手就要打,却被二大妈死死拉住。“别动手啊!”二大妈使劲往中间挤,胳膊肘故意撞在贾张氏腰上,“都是街坊邻居,吵吵啥呀!”
就在这时,一大妈闻声掀开门帘出来,看见满地狼藉,脸瞬间拉得老长:“大清早的吵吵啥?让徐经理和田干部听见像啥样子!前儿街道办还夸咱们院子都是老实人来着......”她弯腰去捡白菜帮子,落脚时却在贾张氏脚上狠狠踩了一下,“有些人就是嘴碎,院里太平日子过够了是吧!”
贾张氏疼得龇牙咧嘴,刚要发作,瞥见徐慧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,突然换上副笑脸:“哎哟瞧我这记性,慧真还在这儿呢!”她踢了踢脚边的白菜,“这菜不新鲜了,我再去趟菜市场,顺便给你捎斤新下来的冬枣?”
“不用了,”徐慧真慢悠悠地说,目光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,“我先回家看看,回来再跟婶子们唠。”她抬脚往前走,棉鞋碾过地上的白菜帮子,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,惊得众人都闭了嘴。
二大妈看着她的背影,偷偷拽了拽三大妈的衣角,两人交换了个眼神。三大妈抿了抿嘴,弯腰捡起片白菜叶,往贾张氏脚边一扔:“捡你的菜吧,别瞎掺和别人家的事。”
贾张氏狠狠瞪了她一眼,捡起菜篮子往门口走,路过影壁墙时,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墙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像是在发泄心里的火气。
徐慧真嘴角噙着笑,踩着残雪往李家走去,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,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,像把无形的尺子,丈量着这院子里的是是非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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